小溪邊,陣陣熱浪湧動。


    方觀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看著不遠處騰挪出拳的身影。他臉上的表情從期待,變成驚愕,又轉變到憋悶,還帶著幾分不敢置信。


    如今,他心中的念頭隻有一個:假的吧!這都是假的吧!


    《鎮山拳》的套路十分簡單,如今的周福打完也就是幾分鍾的事情。


    但是,就是這麽幾分鍾,已經讓方觀倍感煎熬了。


    在他的認知中,就算周福的拳法不能震驚他,起碼也能讓他感覺到不錯,這是最低的要求了。


    可是造化弄人,此時的周福,不僅夠不著最低的要求,反而都是對周福過大的期望了。


    又煎熬了一會兒,看到周福還沒有打完,方觀實在是扛不住了,他感覺自己再看下去會被憋死。正當他想要出言打斷周福之時,心中念頭一轉,就把喊停的話吞進了肚子中。


    心思轉動之下,他提醒道:“周施主,在拳法之中有‘力由心頭起’和‘力由足下生’兩種說法,這二者雖有區別,但說法都對,施主可知這是為什麽嗎?”


    正在打拳的周福心中一震,身上的熱浪也消散三分,看的方觀又是一陣倒吸涼氣,若周福是他的弟子,他早就動手下去抽了。


    方觀壓下心頭的嗔怒,暗道一聲阿彌陀佛,然後在心中苦笑道:人情債不好還啊,當初在邢風麵前把話說的太滿,現在騎虎難下了,造孽啊。


    得到提醒之後的周福陷入沉思之中。


    力由足下生?


    力由心生?


    還都對?


    足下生,這個周福好理解,他每次出拳的時候都能下意識的做到這點。


    至於‘力由心頭起’,周福也理解,念到、手到、力到。


    但是這兩個概念放在一起,他就有些迷茫了,因為在方觀的畫中,這明顯是兩中不同的意思,還能並存。


    思緒翻滾之中,他手中的拳法也慢了下來,矛盾的想法在腦海之中不斷交鋒。


    “都對?怎麽做?‘力’又是什麽?”


    嘭!


    一個不注意,周福竟然一腦袋撞上了樹幹。


    那大樹一陣晃動,上麵的樹葉沙沙作響,一旁的方觀看在眼裏,忍不住的搖頭歎息。


    這人怎麽這麽笨!練武的常識都沒有,他究竟是怎麽把《大日真氣》修煉到這般境界的?難道是傻人有傻福?


    我佛慈悲,沒有這麽開玩笑的吧。


    周福愣愣的看著樹幹,突然一句話浮現出來:樹幹連著樹根,這才是樹木的根本。至於枝幹樹葉,不過點綴之用,乃毛之附皮也。


    樹幹、身體。


    力!


    這一瞬間,周福隻覺得一股清氣從頭頂流入,衝刷全身,往日混沌迷茫的地方也在一瞬間明亮起來。


    抬手,握拳。


    原本他身上即將消散的熱浪再次沸騰起來,然後一點點的朝著自己凝聚。


    拳出。


    轟!


    身前的大樹猛然炸裂,一股股的火焰從樹幹之中衝出。


    “原來如此,力由心生。”周福喃喃自語,他看著擊出的拳頭,心頭的感覺還有些不對勁兒。


    力道是發泄了,但是沒有完全發泄。


    正在這時,之前在馬車之上,方觀和尚給他說了很多東西,現如今那些話在他心頭縈繞。往日相關的記憶也開始複蘇,一些經典名篇也在腦海之中映現。


    不動明王法相之上,驟然綻放出無量光明,照亮了周福的識海,讓他整個心靈都空靈了起來。


    ‘是故,諸法空相。’


    明亮的識海轉眼之間黑暗下來,宛若混沌,縱然是法相也沒有了光芒,如同被混沌吞噬了一般,這裏是周福的識海,也是他心靈的映照。


    空。


    這是一種境界,橫跨佛道的境界,不拘泥於形的存在。


    “我真傻”,周福的臉色露出古怪的笑容,“白瞎了當初為了裝逼背下的那些經典名篇。”


    路找到了。


    一旁的方觀看到周福對著一顆樹傻笑了大半天,實在是忍不住了,便出言道:“周……”剛出口一個字,他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鎮住了。


    隻見周福身上泛起金色的光芒,那是屬於《金剛戰體》的光芒,接著,周福一拳砸出,拳頭之上閃動著白金色的光芒,還伴有滾滾熱浪吹向四方。


    拳頭落下,地麵猛地震動起來,周福也閃身離開原地。


    轟隆!


    一股熱浪衝出地麵,帶起大量的塵土和小石子,一起衝向高空,這景象就像是埋在土中的炸彈爆了一般。


    周福看著塵土落下,開心的笑了,他閃身來到方觀身旁,抱拳行了一禮:“多謝方觀師傅提點,周某感激不盡。”


    方觀十分勉強的笑了笑:“嗬嗬,施主言重了,這都是應該的,應該的。如今周施主既然明白了,那貧僧也就沒有什麽可以教的了,也該告辭了。”


    聽到方觀要走,周福連忙攔住對方。


    “別啊,方觀師傅,我這才剛剛明悟,肯定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幫助,您不妨再留上幾日。”


    還留?


    如今方觀可是不想再待下去了,他本是為了指點周福修煉《大日真氣》而來的,順便傳下兩手使用大日真氣對敵的手段。


    但是見到了剛剛的一幕之後,他就不想教了。


    要是再教下去,那就是給邢風培養一個十分得力的手下了,那可是對他沒有絲毫的益處的。說不準,在以後的某個時候,成長起來的周福會對他,或者大佛寺造成什麽阻礙。


    “阿彌陀佛,貧僧如今已經完成了承諾,是時候離開了。”


    周福眼光閃動了一下,說道:“方觀師傅,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剛剛突破,心境上還有一些不穩,不如勞煩您給我講講經文?”


    “講經文?”方觀詫異的看著周福,不知道對方葫蘆裏麵賣的什麽藥。


    “是啊,講經文”。周福點頭道:“在來的路上,我聽了方觀師傅給我講的經文之後,感覺整個人都舒服了很多。若是此時再給我講一講,還能讓我盡快穩固一番。”


    方觀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心中暗道:得了吧,還很舒服,要是能在我的暗手之下還能感覺到舒服,我現在沒有被你打死,就算是我佛慈悲了!


    “嗬嗬,周施主說笑了,貧僧哪有那麽大的能耐”,正要拒絕,突然一道靈光閃過心頭,方觀笑道:“不過,既然周施主想要聽經,貧僧哪有拒絕之理。”


    “哈哈哈哈,太好了,如此就麻煩方觀師傅了,那咱們就先回去吧,請!”


    “周施主請。”


    兩人到了營地之中,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帳篷之中休息。


    深夜,方觀正準備睡覺的時候,依然一股極奇熟悉的波動傳來,他愣了一下,然後瞪大了眼睛,看向周福所在的方位,那裏也是波動發生的地方。


    他喃喃自語道:“我佛慈悲,第六層的《大日真氣》這就練成了!?這世間當真還有如此天資之人?不行,我要想辦法把他拉入佛門,就算拉不進來,我也要在他身上打上佛門的標簽。”


    感應著那逐漸微弱的波動,方觀心中波濤翻湧,索性也不再睡覺,便盤腿開始打坐。


    ……


    第二天,方觀老早的出了帳篷。


    晨曦的陽光灑下,林間還飄蕩著些許白霧。秋日的寒意已經顯現,這晨露之中,已經存有寒意。再過些時日,葉子上就能夠落霜了。


    這時,河邊傳來呼喝聲。


    方觀朝著河邊走去。


    來到河邊後,便見到了正在練拳的周福。


    拳風比著昨日小了不少,但是散發出來的威勢,卻重了幾分。


    方觀心下微微一震,靜靜的看著周福,心中各種思慮紛紛浮現。


    十多分鍾後,周福收功。


    “方觀師傅,您來啦。”


    方觀笑道:“阿彌陀佛,是貧僧打擾周施主了。”


    “不打擾,不打擾。”


    兩人客道了幾句後,方觀問道:“周施主,冒昧問一句,昨天夜裏,施主的《大日真氣》是不是突破了?”


    周福笑了:“是啊,昨日得到了方觀師傅的提點之後,猶如醍醐灌頂一般,晚上練功之時更是突然明悟,於是就順水推舟的突破了。”


    “周施主真乃大福之人,善哉善哉。”方觀雙手合十,對著周福道喜。


    明悟?


    醍醐灌頂?


    我要是有著本事,起碼也是一個首座了,何須在世間跑來跑去。


    調整好心態,他問道:“昨日周施主說要聽經,不知施主想聽什麽經文?”


    周福想了一下,說道:“說起這個事情,我還真不清楚,別說經文了,就是當初跟先生學的東西,我都不記得了。”


    聽到這麽說,方觀眼前微微一亮。


    不知道?


    不知道好啊!


    如此一來,不就是自己想要說什麽,對方就聽什麽麽。


    於是,方觀心中有數了。


    “如此,那貧僧就擅自做主了,還望周施主不要怪罪。”


    周福笑道:“方觀師傅哪裏話,是我應該謝謝您。”


    於是兩人一團和氣的朝著營地走,是時候吃早飯了。


    路上,方觀不經意間問道:“周施主,不知當初您是跟著誰修煉的啊,不是貧僧多嘴,我發現您的武學基礎有些……有些虛浮。”他想了很多詞匯來形容周福的武學基礎,但是隻有‘虛浮’這個詞匯更加合適說出口,還不得罪人。


    周福笑了笑,也不以為意,答道:“哪有什麽人教我,原本我隻是一個富家子,後來遇上了匪徒殺人,我也就因此對武學有了興趣,說白了就是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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