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姬照睜眼的時候,薑朝露已不在了。


    他擰著太陽穴,頭痛得緊:“……來人,薑姬去哪裏了。”


    宮人麵麵相覷,跪倒:“回稟王上,薑姬自打侍寢完後,就陷入昏睡,醫官已經瞧過了,說是因為蠱惑王上服用鹿血酒,薑姬去夢裏向先王謝罪了。”


    姬照愣了一會兒,腦子才轉過來,旋即大怒:“荒唐!什麽謝罪,醫官無能的推托之詞罷了!讓醫官再診,再報,若是沒結果,他們活著便是沒用了!”


    宮人惶恐不已,連忙傳令下去,行宮喧鬧起來。


    姬照出了氣,頭卻痛得更厲害了,他陰著臉:“寡人頭痛,以前不曾如此過。”


    醫官更惶恐了,哆哆嗦嗦的勸:“請王上珍重貴體,鹿血酒那種東西,真的傷身子啊!”


    姬照了然,原來是鹿血酒的後勁,他顧不得自己,掙紮著下榻去瞧薑朝露。


    到了妃眷的寢殿,一屋子的醫官已經到了。


    屋裏置屏風,懸絲,醫官就在屏風後,手搭絲線問診,都欲言又止。


    “薑兒!”姬照衝到屏風後,見榻上的女子齒關緊咬,滿額的冷汗,和昨晚那個吃人的狐狸精好像不是一個人。


    朱鵲扶著她,用白棉帕為薑朝露擦汗,見姬照進來,忙要行禮,被姬照製止。


    “到底怎麽回事。”姬照寒聲問醫官,加了句,“……不要拿什麽謝罪的理由搪塞寡人。”


    醫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覺刀尖抵到脖頸了,真相也很難說出口。


    薑朝露確實是病,是昨晚歡好過度後的那種虛症,故昏睡,但這種病,怎麽好給姬照說呢?


    如果說了,豈不是拐著彎罵姬照,是你不知節製,才把你的女人弄成這樣的?


    醫官心一橫,咬定了先王不鬆口:“王上恕罪!真的薑姬在夢裏去向先王請罪了啊!您請看薑姬留下的紙條!”


    姬照這才注意到宮人呈了一卷劄,說是薑姬陷入徹底昏睡前,寫下的,大抵就是妾有損貴體,罪無可恕,向先王謝罪雲雲。


    字跡確實是薑朝露字跡,醫官又異口同聲,越說越玄乎。


    姬照總覺得頭痛,痛得理智不太清醒,一時間竟是半信半疑,煩躁得摔門而去。


    他走後,醫官陸續退下,寢殿恢複了安靜。


    朱鵲重重鬆了口氣,指尖鬆開薑朝露的小臂,後怕蹭蹭的往上竄。


    是,真相是,薑朝露的昏睡是由了她本身的絕症,和謝罪沒關,和鹿血酒也沒關。


    昨晚侍寢回來,薑朝露就拚命的嘔血,她知若是病過去,逃不了醫官的診脈,為保自己的絕症不被曝光,和朱鵲商量了瞞天過海。


    一是自己寫了那卷劄,把事情往死人身上引。


    二是讓朱鵲近身伺候她,朱鵲精通岐黃,在醫官診脈時,指尖按壓她幾處穴位,能暫時的改變脈象。


    由此瞞了醫官,瞞了姬照,宮人都以為是風花雪月的病,其實是她病入膏肓,撐不住折騰罷了。


    這邊,姬照瞧了薑朝露出來,滿心火不知往哪裏發。


    總不能對著他父王的在天之靈罵,把他的女人還回來罷。


    第二天,薑朝露還是昏睡,姬照的眉間都是戾氣,行宮上下腿肚子戰栗,不知道誰要陪葬了。


    第三天,姬照砍了幾個聒噪鹿血酒禁物的醫官,行宮上下終於為了保命,開始私自出餿主意了。


    比如說,當這天薑紉佩在宮門求見,侍衛哪怕沒有王令,也把她放了進去。


    於是當姬照午後小憩時,看到梅花樹下翩翩起舞的美人,揉了揉眼:“薑兒你醒了?”


    他慌忙從軟塌上下來,向美人奔過去,可越近,腳步越遲疑,直到停住:“……薑紉佩?”


    薑紉佩笑笑,並不答,柳腰舒展,長袖流雲,跳得是如仙似幻,梅花落了她滿身。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


    雪已經停了,白茫茫的人間裏梅花紅,美人嬌,當真是極美的一幅畫。


    她跳得是《蓮葉曲》,檀口輕啟,唱出來的小曲仿佛浸了梅花的香氣,人心都能膩酥了。


    姬照恍惚,曾經另一個她也跳《蓮葉曲》,隻是他知道,大抵不是跳給他看的。


    一陣風來,揚起紛揚的雪沫和梅花,攪得視線朦朧,姬照愈發晃了眼。


    是他的薑兒,終於這一曲《蓮葉曲》,是跳給他看的了。


    薑紉佩舞畢,扭著腰來到姬照跟前,盈盈下拜:“君上。”


    簡單的兩個字,就喊出了如膠似漆。


    君上?


    已經是王上的姬照一愣,眼前女子眉眼繾綣,恰如那一年的她,對他笑得情不知所起。


    是啊,或許也有那麽一刻刻,一絲絲,她有情過。


    “來。”姬照伸出了手去。


    ……


    薑朝露睜眼的時候,四周格外安靜。


    “王上攜朝露夫人去附近山頭賞梅了。”朱鵲在她榻前抹淚。


    “八姊姊怎的來了?”薑朝露有些詫異,但懶得計較,先是確認自己的絕症有沒有暴露。


    朱鵲警惕的看了眼四周,壓低語調:“夫人昏睡期間,每次醫官診脈,奴都壓住了您的脈穴,外麵至今都以為,您是那事兒過度所致。”


    薑朝露鬆了口氣,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經不起折騰,為了完成最完美的複仇,她一定要把刀遞到姬照手中。


    讓他親自,殺了自己。


    如今看來很是順利。


    “鹿血酒是個好東西,隻是朝臣反對得太厲害,以後不能明目張膽的用。”薑朝露附耳囑咐,“去外麵找些高人,把鹿血酒製成仙丹。”


    朱鵲應了退下,然後簾幕撩起,又一人走了進來。


    “醒了?你昏睡十日了。”魏涼坐在她榻前,擔憂裏帶了凝重,“你故意讓王上臨幸你,你知道你會受不住。這就是你的計劃,對不對?”


    薑朝露目光飄忽,不敢看魏涼:“什麽計不計劃的,我隻是看不慣八姊姊和羋姬受寵,趁機分一杯羹罷了。”


    魏涼歎了口氣,盯著她,薑朝露心虛得厲害,輕輕去別他的腦袋。


    “看什麽看,妃眷不受寵,就要被遣到永巷過苦日子,我可不想再燒不起青岡炭了。”薑朝露勉強找著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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