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天已全黑。


    店麵不大,掀簾而入才發現裏頭布置得幹淨,整潔,充滿了異國情調。


    東洋女子在樓上低聲吟唱,彈奏著一種說不出名字的樂器。


    啟瀾覺著曲調有些耳熟,數月前在天津租界的小巷子裏聽過。酒肆不賣熱菜,隻做冷食。


    入了座,酒與點心也端上了桌。竟有北國難見的小而淳的青梅酒,啟瀾先敬了一堂,酒杯相碰發出“當當”的脆響。


    一堂接了杯子一飲而盡,嚼了塊紅豆糕,若有所思地聽曲。


    “小書生,我比你有作戰經驗,槍法也更好,所以......”


    “你想替我去送死?”啟瀾轉著酒杯笑了笑,“那可不行,林家第三代就你一個寶貝,有了閃失我沒法和覓兒還有你叔叔交待。”


    一番話說得他紅了眼眶。搶了未婚妻的那一頁翻篇了。這小子現在又和他搶著去拚命,由不得不感動。


    啟瀾掂著酒壺嘩嘩地倒進杯子,卻很克製地抿了一小口。藝伎的一曲唱罷,他豎起耳朵,聽到樓上有人在低聲說話。


    “玉官,可不可以不去了?上次你被警察誤抓關起來,我好擔心啊。”一個女人娓娓地勸,嗓音甜美。


    “澤子,你不要太擔心,秦長官說不會有太多危險。我隻要按他說的扮成顧啟瀾的樣子就成了。”


    兩人難舍難分,彼此說了許多溫情脈脈的話。不久響起關門聲,笑聲和打情罵俏聲也漸漸傳不出來了。


    “喝完這一小壺,你我就走吧。”一堂站起身整了整肩上挎的包。他滿心都在琢磨如何隱秘地潛入酒店,絲毫沒留意樓上的情況,


    “稍等片刻,我有發現。”啟瀾指了指頭頂的欄杆,一排精致的小紙燈綻放著曖昧的粉色光芒。


    要說在別人纏綿之際搞破壞,這等事他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少年是完全沒經驗的。


    然而一想到秦鋒不知葫蘆裏賣什麽藥,找了個人來假冒自己,好少年也坐不住了,迫切想窺見此人的廬山真麵目。


    萬一對方和他長得很像怎麽辦?


    連東洋姑娘都敢相好的男人,思想必然十分開放,要存心壞他名聲是分分鍾的事。傳到林覓耳朵裏去就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啟瀾一邊看手表,一邊觀察樓梯處。六點還差半個小時。若是陸士彬透露的情報可靠,頤和酒店就該迎賓了。


    木樓梯上有了窸窸窣窣的輕微響聲。一股濃鬱的木蘭香氣沿著扶手而下。緊接著就看到一件華麗的綢緞繡花和服。


    東洋女子不過十六七歲年紀,挽著如墨的大發髻。臉上的胭脂施得巧妙,襯得肌膚白勝雪,雙頰粉嫩如櫻花。


    她雙目含情地朝身後望去,一個穿白衣的年輕男人正快步下樓。


    京城當紅的男旦,放在現代社會也是個一線大明星了。怕小報新聞滿天飛斷了財路,玉官和她的關係顯然是要避嫌的。


    一堂見啟瀾坐著不肯動,以為是喝多了酒。正要開口催他,卻被一掌捂住了嘴。


    “瞧瞧,先不出聲。”


    眼前那個款款走來的白衣男人,居然長得和啟瀾有八九分的酷似度!


    一堂驚訝得眼睛都睜圓了。要不是嘴唇給嚴實地按著,差點要喊出來。


    啟瀾把酒錢留在桌上,拉著他快步出了酒肆,躲到門外的一棵大樹後邊。


    小書生該不會是有個孿生兄弟吧?還是個作風放浪的兄弟!


    林少爺的急脾氣上來了,剛要問個明白,“噓!”小書生忽地指了指附近的一輛氣派馬車,氣氛一下又緊張神秘起來。


    玉官與女子遙遙地揮手道別,套了狐皮大衣和帽子獨自走出來。抬頭看了看灰藍的天空就上了車。


    “走!”


    “現在就要去追嗎?”


    “酒宴都快開席了,難道要改變計劃麽?”


    一堂困惑地原地站著。頤和酒店已經不遠了,臨時轉移目標並非明智之舉。


    “也許馬車也到我們去的地方呢?”


    啟瀾拔腿就朝著馬車前進的方向跑了起來。他愣了愣,猶豫著跟在後邊。


    兩個人跟蹤馬車的路線,不知不覺竟然與原目標合為一起。隻見前方一座大建築物燈火如晝,金碧輝煌更勝昨夜。


    籌辦喜宴的頤和酒店張燈結彩,西洋和中式樂隊此起彼伏的演奏不絕於耳。


    門口鋪出一條紅紅的長條地毯用作賓客專門的通道,兩邊有百餘名士兵列隊站得井然有序。


    賓客們的坐騎主要分成了汽車和大馬車。都由負責現場秩序的軍官領到指定的地方停靠。


    偌大的一片地不見任何閑雜人員,連多餘的飛鳥也不見一隻。


    士兵們帶上了最優良的武器裝備,眼神狠厲,一看就是千挑萬選的高手。


    別說他們是兩個大活人,就是兩隻有翅膀的飛禽,硬闖進去也隻能當個活靶子。


    這架勢,非常謹慎且高調。見慣了大場麵的林一堂都有些發怔。畢竟剛殺了義子,還有如此興致毫不忌諱地辦喜事,真不是正常人能幹得出來的。


    “這把歲數,玩過的各類女子恐怕都夠拉一個營了。還這般在意結婚儀式,難道娶的是天上仙子不成?”


    “保持安靜,”啟瀾推了推他的胳膊肘,“那車上的可疑分子快要出來了。”


    果然隔了五百來米,馬車就不再前進。老老實實地躲進道旁,似乎是在等人。


    “嘀嘀!嘀嘀!”


    有一輛汽車從路口直行而來。他們不約而同地望過去。開車的男人一身黑色的西裝外套,五官硬朗,自帶氣場。


    車輪在地上生生地摩擦了一段才停下。秦鋒關了車門,向著馬車大步地走。


    一堂望著那張越看越熟悉的臉,猛地想起了此人為了林覓還專程來林宅邀他一起比試過槍法。結果是打了個平手,難分勝負。


    “小瀾,這個人很厲害,我們盡量不要去惹.....”


    不等他說完,啟瀾已經氣得跺腳:“原來是個替身!這麽狠的招都想得出來!”


    玉官換了身裁剪合體的淺色學生裝,步態從容地下了車,不細看還真假難分。


    “不錯,”秦鋒叼著香煙吸了一大口,胸有成竹地點點頭,“接下來我們就可以去見幾位重要的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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