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澤非常平靜,鏡片後的目光幾許自若,像是等這天已經很久了。


    他繞過大半張桌子,伸手去扶梁茗貽的手臂。


    梁茗貽及時躲開,怒目看著他,厲聲道:“你越過我,讓穆時給林市城建做了信用擔保,這事已經一年多了,林市城建發了近3000億的債,我不信這錢林市都拿去修學校,蓋博物館。要是正規用途,何需你費盡心機拿我公司去擔保,提高它的信用評級。”


    說到這梁茗貽仔細觀察趙澤的反應,對方靜默的麵容,水波不興,一點沒有要辯解的意思。


    這讓梁敏儀更加煩躁,繼續道:“我查過了,負責給城建發債的投行,有你的股份,是你找人代持的。這3000億的債發出去,投行拿了3%的發債提成,一共90億。而替你代持股份的是正華集團餘計華的表弟!你……你跟林市那幫人勾結多久了?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茗貽,穆時的擔保我已經解除了,擔保期間,城建發債,投行拿錢辦事,沒有一條違規操作,梁氏沒有風險,你不必這麽緊張。”


    梁茗貽向趙澤靠近一步,清亮的眼眸直直看著他,道:“國內沒有違規,那國外呢?”


    趙澤唇線倏然繃緊。


    梁茗貽如得逞一般,語氣放低,說:“那90億不是你一個人的,正華也有份,林市應該還有人要分。這些錢你以投資名義轉出去,一出去,就以房產、股票、電子貨幣,各種形式分散了,在巴拿馬幾個國家轉了一圈。有些回來了,有些沒有,回來的那一部分,有10億,進了港城的股市。那些頭寸賬戶,你別告訴我,和你沒有關係。”


    “是我的賬戶。”


    梁茗貽冷笑,“你承認了。”


    “對你,我沒什麽不好承認的。”


    趙澤沉寂的眼,異常幽深,“這麽多年,你習慣了我隻為梁氏做事。但茗貽,我們是夫妻,是老板和員工,這兩種身份裏,沒有一種規定我不可以有自己想做的事。”


    他直白的語言,讓梁茗貽覺得非常陌生,他們雖已分房五年,但也並不是全然不會同寢而眠,但此時枕邊人如同陌生人,她仿佛從來不曾了解過他。


    “你有想做的事,為什麽不能和我說呢?你一直瞞著我,你總有事情瞞著我。”


    “國外的事,見不得光,我告訴,豈非害你。”


    “難道你就一定得做嗎?你想要的就是那十個億?”梁茗貽緊攥著手,“錢,你要多少我不能給你,你非要作賤自己,去做那些勾當。”


    趙澤無端冷笑,“我有必須這麽做的原因,我也有這樣做的自由,不需要經過你同意。茗貽,我是進了梁家門,但我沒賣身給你。”


    梁茗貽看他仿佛看一個從未見過的魔鬼,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他不躲也不攔,生生挨下了,取下已經歪斜的眼鏡。


    梁茗貽眼眶漲紅,呼吸急促地大聲說:“你娶我,你還覺得委屈了?那我的委屈,你在乎嗎?!”


    “你委屈什麽?”趙澤語氣有幾許無奈。


    梁茗貽調整一下,說:“莫如梅在,你為她挪用資金替她還債,她不在了,你又為了她的孩子,為了莫愛,做這麽大的局。你必須做這些的原因,不就是覺得我眼裏揉不進沙子,我早晚要對付她,你得給她一個保障!你想把她送到港城去!”


    “是!”


    趙澤幾乎是喊出來,他迎上她咄咄相逼的目光,眼眸沒了鏡片遮擋,顯出凜冽的暗鋒。


    “到了那個時候,我會把她送去港城,你要是……要是不想再見到我,我和她一起去。”


    “你什麽意思?”梁茗貽驚詫於他話裏的意味,“你為了莫愛,這個家你都不要了?”


    趙澤張張口,又艱難地閉了回去,陷入沉默,像是在猶豫,又像是在極力保持冷靜。


    梁茗貽喘了幾聲,雙手撐在桌麵上,反倒笑了出來。


    “你把莫愛放在外麵這麽多年,沒見你上心,現在倒想起自己是個父親,下半輩子你是想去補償她是吧。但你想過沒有,她未必樂意,程景行對她死心塌地,她哪裏需要你的庇護,可能根本不會跟你走。”


    “不一樣,這個孩子能依靠的隻有我。”


    梁茗貽渾身發冷,檀色的口紅被她咬出了血色,“你這麽看重他們母女,當初又為什麽要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我愛你。”


    趙澤凝視著她,那神情是隱忍,是自責,是真摯,梁茗貽沒看懂,但聽到這個“愛”字,還是不爭氣地動容,隻感覺心裏某個搖搖欲墜的期望行將塌陷。


    她對莫如梅母女的介意,不是因為木已成舟的事實,而是趙澤這麽多年始終秘而不宣的沉默。


    她寧願他坦白明確地說開,也不願意他總是在背地裏回護照顧。


    她一直都在等他敞開心扉,但他似乎從未想過化解這層隔閡。


    “對不起,茗貽,是我對不起你,”趙澤深吸一口氣,與梁茗貽錯開目光,“我會離開公司,這段時間,暫時不回家裏住了,我去看沐沐,會提前給你打電話。”


    梁茗貽聲音抖動著,“你要分居?”


    趙澤伸手過去試探著碰她肩膀,這次她沒有躲開。


    於是他上前一步,輕輕抱著她,很快又鬆開。


    “我們冷靜一下吧。”


    他重新拿起桌上的眼鏡戴上,挪開身軀,擦過梁茗貽不斷震動的肩膀,離開了。


    辦公室傳出輕微隱忍的嗚咽聲。


    趙澤乘電梯下樓,另一部電梯剛剛抵達。


    梁穆拎著一隻大號的保溫包走出來,看到像一片紙,貼在辦公室門外轉角處的梁沐沐,笑著走過去。


    梁穆拍她肩膀:“你說好幾天看不見爸,要來陪他吃飯,到門口了怎麽不進去,躲著幹嘛?嚇唬他呢?”


    梁沐沐背對著他,攏了攏身上的針織外套,壓低貝雷帽,抽了抽鼻子,笑著回頭說:“還說給他個驚喜,結果他不在,算了,哥,我們回去吧。”


    “不在嗎?”


    梁穆上前一步,要去拉辦公室的金屬門把,梁沐沐馬上抱著他胳膊,把他往電梯口帶。


    “誒誒誒,你慢點。”


    兄妹二人又回了樹德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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