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行是前幾天陪周月鈴去樹德苑探病,才得知梁沐沐化療後的情況,並不太樂觀。


    化療藥物對她腸胃刺激很大,一吃東西就惡心嘔吐。


    梁茗貽輪番請了五六個名廚進駐樹德苑,按著她的口味,變著花樣給她做清淡爽滑的菜色,但效果不佳。


    食物像是刀片在胃裏翻攪,吐出來的比吃下去的多,人消瘦了好大一圈。


    本就苗條的身材,已呈現嶙峋的骨感,風一吹就能倒似的。


    她吃不下,也睡不好,身體機能被抗癌藥物消掉了活力,疲憊卻又無法安眠,黑亮水潤的頭發也被榨幹了水分 ,大把大把脫落。


    程景行看到她時,她帶著淺粉色的兔毛絨帽,絨帽下露出的發量少了很多,她白色家居服外披著灰色的披肩,坐在沙發上的姿態還保持著挺立的脊背。


    程景行坐她身邊與她閑聊幾句,她話很少,氣息有些弱,聽得程景行也不忍心多說,怕他的每一句話,她都要回應,會很辛苦。


    她清清淡淡地笑著,說:“景行哥,我可能真的不適合練短打。”


    程景行一時啞然,回說:“不練也沒事,多的是人在你身邊保護你。”


    梁沐沐感到心口一陣淚湧,她強忍下來。


    在我身邊保護我的人,可不可以是你?


    這個問題,她隻能封禁在心裏。


    那天,梁茗貽跟周月鈴聊了很久。


    程景行也被梁穆拉到花園裏抽煙。


    “化療要做4期,”梁穆深吸一口煙說,“結束後,結果樂觀的話,就算痊愈。”


    他的話像是在安慰自己,清俊的眼裏也有了些濁氣。


    程景行道:“痊愈後,對以後生活有影響嗎?”


    “定期檢查,”梁穆頓了一下,“生育可能很難。”


    程景行沉默片刻,說:“隻是難,不是不可能,以後會有辦法的。”


    梁穆丟了煙,坐到白色鐵藝座椅上,以手蓋臉,說不出話。


    程景行站到離他稍遠的花壇邊,身前玫紅的杜鵑開得絢爛耀眼。


    “你爸不在?”程景行沒有見到趙澤。


    梁穆沉聲回答:“在集團忙,我媽最近都不去公司,我勸了她幾次,沒必要一家人都陪著沐沐,弄得她壓力大。”


    “嗯,”程景行側頭看他,“你還回美國嗎?”


    “不回了。”


    “你別隻勸你媽,你自己也出來活動活動。”


    “不想動。”


    “………”


    正午烈日焦灼,華麗的洋樓,精致的庭院,忙碌的傭人。


    梁家一切如常,而一切又被一種萎靡頹唐的氛圍籠罩。


    那天回來,程景行並沒有與莫愛提及太多。


    今夜她主動提起了梁沐沐,程景行才與她說了詳細的情況。


    “你擔心她的病情會和阿姨一樣發展?”


    莫愛咬了咬嘴唇,說:“我媽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做手術的效果已經不大,她發現得早,治療及時,應該……不會有事。”


    程景行捏她的手,才發現她的手冰涼,倏然心驚,摸到她臉頰,涼絲絲的,“怎麽了?”


    莫愛搖搖頭,“同是女人,我就是覺得……有點難過。”


    程景行摸摸她的頭。


    她不敢看他黑曜的眼眸,她抱住他,把頭埋進他的頸窩。


    這些日子過得好似夢境,她躲在他的懷裏,像漂泊的風躲進了山林,不用再在寒夜裏奔襲。


    她貪婪享受他的溫柔裏,用愛情將自己重新養育,重塑身心,成長為一個新的自己,或者說是成為本來的自己,然後重新啟程,踏足心中冰封的某處禁區。


    程景行對她的狀態並不是毫無察覺,


    她對梁沐沐病情的過度關注,對梁茗貽似有若無的關心,還有對趙澤的隻字不提。


    他隱約猜到這些異常,應該都與她還未做好準備與她說明的那件事有關。


    睡意朦朧時,她開口:“景行,下個月中元節,我想回一趟鏡湖,看看我媽。”


    “我陪你去。”


    “我想一個人去。”


    她抬頭望他,他同時低頭看向她。


    “你等我回來,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好。”


    ——


    聯輝的投資事項已經進入了本立集團的決策層。


    不出程景行所料,吳明森等董事會成員對華南子公司拿10%的股份與外資做對賭,提出了反對。


    華南子公司的發展一直是走穩健路線的,公司自成立以來,風控、財務各項事務都要求嚴謹合規,為以後ipo打好基礎。


    此時與外資對賭,無疑是步險棋,贏了,獲得注資,ipo進程都可以大大推進。輸了,10%的股權放給外資,以華南區子公司的資產估值,五個億絕對是賤賣。


    議題一報上去,各方意見爭鋒,更有人碎嘴,拿程景行放棄梁氏投資的事編故事,傳程梁兩家聯姻不成,傷了和氣,已經有解綁的趨勢。


    程景行聽何嶽匯報這些,覺得索然,搞定了外資,還得應付集團,他真正體會到什麽叫內憂外患。


    程清林一點向著他的意思也沒有,作壁上觀,問他態度就是一句話“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他倒是要看看程景行怎麽收拾這一大攤子事。


    這天,程景行跟集團的風控部門開了三小時的會,疲憊至極,突然接到了曲少言的電話。


    “趙澤有動作了,他控製的幾個空殼公司,有大量資金匯入,又迅速轉出。”


    程景行敲著手中的鉛筆,問:“多少資金?”


    “估計有十個億,我看還有源源不斷的錢匯入進來,很分散,轉了很多次手。”


    “洗-錢,資金來源查得到嗎?”


    曲少言打了個哈欠,道:“沒有證據,不敢亂說,不過我可以給你,我的合理懷疑。”


    程景行放下筆,擰著眉心說:“你說。”


    “上個月,林市城建發債規模達到了2300億,環比增了5%。這是新聞裏報道的數據,我了解到的數,比這個多多了。”


    程景行眯眼,走去窗邊,看著火燒似的霞光,說:“穆時給林市城建擔保增信,趙澤是想把梁氏也裝進去嗎?”


    此時,ifc梁氏金控副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啪”的一下被猛然推開,門板撞到金屬門檔上,又很快被拉回,重重摔回去。


    火燒雲像給城市放了把火,金碧輝煌的金控大廈映照著火光,烈火融金般的壯烈,感覺再燒下去,都能聽到火光炸裂的脆響。


    梁茗貽怒氣衝衝,徑直走到辦公桌前,向對麵正起身的趙澤發難,“趙澤,你是想要我去坐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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