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風不是個身體強壯的人,從沒跑這麽快,還背著一百多斤的人,汗水大顆大顆的往下滴,眼鏡早在打鬥中壞掉了,眼前一片霧茫茫,平時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同學此刻宛若來到人間遊蕩的鬼魂,他直接穿過了他們。


    身後罵聲一片。


    腿酸軟的不行,已不堪重負,但他不敢停留半分,身上背著的不僅僅是人,還是他的命。


    “師兄~”燕芝輕輕的呼喚了一聲,“放我下來吧。”


    “你、沒、事了、嗎?”一句話,顧清風喘了三口大氣。


    “這會好像不那樣痛了。”


    “但你都吐血了。”顧清風帶著哭腔。


    “但你很累了。”


    那呼哧呼哧的聲音,比拉風箱還響。曾記得有人說過:我也是人,也會累。


    “你若累死了,我怎麽辦?”


    顧清風把她輕輕放下來,兩人攙扶著坐在椅子上,燕芝抬手給他擦汗,他也正好抬手,兩隻手同時舉在半空中。


    不約而同的笑了。


    然而嘴角剛剛揚起來,燕芝就痛苦的叫了一聲。


    那個東西又開始作怪了。


    腹內如刀絞般的痛,仿佛被鐵鉤狠狠地翻攪了幾遍,所有的神經在那一刻齊齊斷裂,那東西在跑在啃,吃了她的血肉還要發出吞咽聲,燕芝感覺自己已腸穿肚爛了。


    真的太突然了,顧清風始料未及,來不及抱住她,眼睜睜的看著她撲向地上,像孩子似的打滾,隻是她叫的那樣慘烈,每一聲都揪著顧清風的心。


    平時再難得題都能迎刃而解,從容不迫一向是他的標簽,這會完全不知該怎麽辦,大腦一片空白,雙手無處安放,翻來覆去的喃喃一個名字。


    燕芝。燕芝。


    直到一雙鋥亮的皮鞋出現在視線中。


    那個男人一言不發的把人抱起來,轉身就走。


    顧清風眨眨眼,眼前空了,思想也空了,往後餘生的生命似乎也一片空白,他怔怔的抬頭,望著漸行漸遠的背影,咬著牙一狠勁兒,跑了起來,追上了那個人。


    顧清風很想從謝令程手上把人搶過來,但他知道自己此刻是多麽的軟弱無力,哪怕給他一隻手也能把自己壓趴下,全憑著一股怨氣才能勉強跟上他的步伐。


    他的步伐沉穩有力,側臉線條剛毅,像一艘目標堅定不移的軍艦,而自己像輸的一塌糊塗的敗軍殘將,毫無方向。


    謝令程不去看他什麽表情,也不知他心裏如何的百轉千回,隻管道:“把車門打開。”


    門口隻有一輛車,顧清風跑上前,打開後車門,謝令程皺了皺眉,依然放了進去,輕輕的,仿佛是珍貴的花瓶。


    正要關上車門,謝令程打了個趔趄,顧清風將他擠開,坐了進去,把燕芝攬入懷中,拿出衛生紙,輕輕的擦著滿是血汙的嘴角。


    轟的一聲,顧清風一頭撞在副駕駛座上。


    “怎麽回事?”謝令程沉聲問。


    “我也不知道。”顧清風捧住燕芝的腦袋,“怎麽辦,她會不會死?”


    謝令程沒有說話,顧清風感覺車速又快了一些。


    懷中人突然發出一聲嚶嚀,顧清風急急的呼喚:“燕芝,你感覺怎麽樣?肚子還痛嗎?”


    晏哥哥?


    燕芝不敢相信,抬手,想去撫摸那日日夜夜思念成狂的臉龐,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僅手指動了動。


    瘀血嗆在了氣管,她開始咳嗽,顧清風忙拍背順氣,又不敢拍重了,卻又不知道還能做什麽,隻能忍著淚不輕不重的拍,似乎這樣她能舒服一點。


    忽然從口腔裏噴出一團已經凝固的血塊,燕芝大喘氣。


    “是你回來了嗎,你沒有忘記芝芝,對不對?”她低低的笑了起來,臉頰蹭了蹭,嗅到他獨有的氣味,然後而那股味道不是幹淨清爽的,而是帶著惡臭的血腥味,把他潔白的襯衣都弄的髒了。


    “不會有人忘記你的,永遠不會。我們都記得你,我們都愛你,你不是一個人,知道嗎?”


    顧清風以為燕芝好了,卻不知懷中的人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幾乎要失去意識,墮入黑暗。


    謝令程瞄了一眼後視鏡,顧清風的臉緊貼著燕芝的頭頂,看不見的兩隻手十指緊扣,纏在一起。


    “我想這樣很久了,晏哥哥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想你……”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不像在說話,像是含糊不明的夢囈,然而片刻後,她那弱弱的夢囈都沒有了。


    “燕芝?”顧清風輕輕搖了搖,她沒有反應。


    “燕芝?”顧清風快哭了,“你接著說,你想說什麽,快告訴我,不要睡,千萬不要睡……”


    謝令程心中繃著弦似乎斷了:“她怎麽了?”


    顧清風怔怔的看著他,吞咽一口,艱難的蠕動嘴唇,半晌才出聲:“沒有回應了,手好冰,沒有呼吸了……”


    謝令程盯著前方,儀表盤指針搖擺不定,仿佛在告訴他我超負荷了,不能再快了,綠燈突然變成紅燈,阿斯頓?馬丁卻嗖的一下射了過去,把準備過馬路的小夥子嚇的跳了回去,在闖了六個紅燈後,終於抵達醫院,片刻不敢停留的推進急診室。


    顧清風仿佛提線木偶斷了線似的癱坐在椅子上,謝令程拿著電話走來走去,一邊指揮工作一邊焦急的等待,走廊上回蕩著他“噠噠噠”的腳步聲。


    醫生進進出出,沒有一個人告訴他們裏麵到底怎麽一回事,隻能焦急伴著耐心等待。


    三個小時後,醫生走了出來,說了四個字:“嚇死我了。”


    顧清風臉色頓時慘白,謝令程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定力要好一點,隻是臉色也不好看。


    “到底怎麽回事?”


    又見醫生拍了拍心口,歎道:“命大啊。”


    他們這才知道,燕芝早在兩天前就中了毒,那毒還不是一般的毒,是很多種毒混合在一起的,潛伏在她體內,如蠶食桑葉一般,一點一點的傷害她的身體。


    醫生大概是武俠愛好者,舉了個簡單的例子:“蠱。就是把毒蟲放在一起,讓它們相互廝殺,活下來的那個就是蠱,毒性非常強。當然一般隻存在於電視裏,不過那玩意是真有毒啊,皮膚接觸都會中毒,更別說吃進肚子裏,胃都穿孔了,所以會吐血,因為又中了毒,所以血是暗紅色的。現在雖然沒事了,但危險期還沒有過,得呆在重症監護室觀察,你們誰去把住院手續辦了,然後過來找我。”


    “稍等。”謝令程表示等會就去,看著顧清風:“你先回去,換身衣裳,這裏有我。”


    顧清風輕輕搖了搖頭,慢慢的彎下腰,頭埋進腿裏,謝令程以為他在哭,慶幸燕芝死裏逃生,其實他是在後怕。


    當時思緒一片混亂,還在策馬奔騰似的,具體怕什麽顧清風說不清楚,或許清楚,隻是不敢麵對,那時的自己真的太無用了,慌亂無措讓他感覺是恥辱,這一輩子都不願再想起。


    辦好了住院手續,謝令程囑咐護士幾句,就離開了醫院,後麵還有很多事要做。


    回到局裏,小李把現場拿回來的東西交給了隊長,兩本書,一本練習題,兩個一樣的筆記本,但字跡不一樣,無一例外的是字跡都很漂亮。


    兩部一模一樣的手機,一黑一白,白的屏幕碎成蜘蛛網,一個角徹底變形,開不了機。黑的沒壞,壁紙是原廠的圖片,一張風景圖,沒有密碼,簡單的桌麵,肯定是顧清風的。


    謝令程沒有去看藏有秘密的軟件內容,拿著白手機看了一會兒,扔進抽屜裏,讓小李把黑手機和包拿去醫院還給主人。


    手機剛到顧清風的手中就接到了邱曼的電話。


    “學長,芝芝呢?她電話關機了,人也不在宿舍,你們在一起嗎?”


    顧清風無力道:“在醫院。”


    “天哪!”望著裏麵臉上帶著氧氣管的燕芝,邱曼捂住嘴,壓住哭聲,但淚水成線的流。


    她以為燕芝和顧清風在像他們一樣在約會,會不會關係更近一步了,又或者兩人都不開口,等著對方?邱曼決定給他們助攻一下,到ktv玩一玩,再搞點浪漫神秘的小遊戲。


    先是給燕芝打電話,關機了,又給顧清風打電話,沒想到燕芝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還差點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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