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她就又猶豫了。心想:至少,他今天晚上是答應過她的,在他拉完窗簾之後,他就應該好好地出去。


    她並不要求他是一個完人,但至少要是一個遵守自己諾言的人。


    “人無信而不立”。這難道不重要嗎?而且,在西昌,他也曾經說過,他一定要征得她的同意之後才敢。


    是他自己沒有遵守他一連說過兩次的諾言,明明是他不對,還把她貶得一文不值。


    對一個蠻橫霸道又不遵守諾言,對一個小肚雞腸還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的人,這個門,還有什麽值得去敲呢?


    如果她太主動,那以後他還不要飛上天了?


    她並不明白,裏子不流血,又怎麽繃得住麵子呢?


    在這世界上,又有幾人認得她?她要麵子,又有何用?


    的確,她是不守婦道的。她既可以去成都,又可以來昆明。但是,她的思想,卻限製了她。


    她繼續躺回了床上,繼續又想:明天學校拿畢業證,她回學校嗎?碰上小葉又怎麽說?她是不是太傻了?


    臨別的時候,小葉告訴她說:“如果不適應,馬上就回來。發的工資,你不是拿著的嗎?留著做路費。”


    她倒不是受了小葉的影響,像她這類人,本來就是遇到困難就容易退縮的。


    她繼續往後退縮,又退回到了床上繼續躺著,卻並不知道,卻毫無知覺,甚至是連這張床也不是她自己的。


    卻毫無知覺,時代的冰山已經悄然消融,並且馬上就要漫過,她所躺著的這張床了。


    她隻是想到了胡思亂想,想到了冼銳在瀘山上扯的那根青草。她起床開了燈,拿出筆來在一張小書簽後麵亂塗亂畫。


    此時,她也不再害怕什麽開燈不開燈,她已經惹他憤怒之至,除非她把這間房子燒了,不然他是再也不會進來的了。


    她真的還是他們初相識時的那個她,明是不忘初心,暗是毫無長進。


    “明知固執還固執,道完固執還固執。”就是她明明知道她不對,但是她又自認為她還不太過分,但是她卻又不相信別人能把她怎麽樣。


    雲在樓上嚎叫,小葉伸手要錢,她堅持自己的想法,她們三個其實都一個樣,都是一個師傅教的。


    老天爺說,他的智慧隻給那些懂得虛心求教的少數人,她也並沒有逃脫生天。


    冼銳確實不能夠把她怎麽樣,她以為是自己的勝利,卻不知道他已經悄悄逃離。她是個草莽,卻並不是個英雄。


    幾經修改,她終於寫就了一首名為《緣來緣去》的小詩:


    “緣來的時候


    我們都不知道怎樣去珍惜


    三更燈火影漣漪


    訴不出的迷離


    白蠟燭裏有我還有你


    三輪車碾走夏季


    半個西瓜也是一份釅釅的情意……


    緣盡殘花伴殘雨


    初綻的玫瑰撒了一地


    開心果訣裂在我的生日


    你的青草縛住了我的淚


    我的秀發可否係住你的心


    知音最難覓


    誰的眼眸喚來了柳絮


    誰的愁緒帶來了秋季


    榴花榴雨告訴我——


    昨日,是否曾與你緊緊相依?”


    她隻是想呆呆地呆在原地,像蚊子一樣“哼哼”兩聲,像綿羊一樣“咩咩”兩下,緬懷一下這段即將逝去的情緣。


    她還是不想或者不敢去挽回他。因為,這就是雞蛋碰石頭,必死無疑。


    太難了。


    寫完之後,天已微明。


    湘瀟忽然又感到酷熱難擋,心裏燥得如一團燃燒正旺的火。於是她收了筆,解了頭發,跑到衛生間去對著涼水衝頭。


    洗漱台上堆滿了洗發水,沐浴液,洗麵奶,男士護膚霜和剃須刀。全是一個顏色的很漂亮的瓶子,一切看起來都很高級的樣子。


    她用洗發水洗了頭,頭發瞬間變得更加柔順,散發出淡雅迷人的香氣,跟她往常所用的完全不一樣。


    她隻用了跟她日常一樣的量,她並沒有像那些貪婪的姑娘那樣,擠出很多很多,然後拚命地衝啊衝啊,很久都衝不掉。


    從前,一隻神鳥想要幫助兩個窮兄弟倆,它將他們馱到了一座金山上。


    到了時辰的時候,它告訴他們說,金山很快就要噴火了。


    哥哥太貪婪了,根本停不下來,被燒死了。弟弟帶回了適量的金子,發了財。


    此時,她並沒有想起這個故事,但她一直是相信的,因此她一直是不敢貪的。適當退讓是美德,但是退而三舍卻是懦弱。


    門後,掛著那套穿髒了的橫條t恤和白色短褲,她湊過去聞了聞,有一絲絲輕微的好聞的汗味。


    湘瀟想伸手取下來洗了。但一想到那個愛洗衣服的閬中女孩,她放棄了,她就是她,跟誰都不一樣。


    如果為了愛洗衣服,可以。但活在另外一個影子裏,用洗衣服去乞求愛,不可以。


    再說以後他一定是要回憶起她的,她一定要給自己留一個鮮明的印記,他一定會想:在她走的時候,她連一件衣服也沒有給我洗。但是,曾經作過兩首小詩。


    而不是:臨走前,她也曾給我洗過一次衣服。


    如果他那樣想,就一定會忘記那兩首小詩了,他一定就會把她等同於閬中女孩一樣,泯然於眾人而毫無特色了。


    也隻有這樣,當他回憶起她的時候,心裏才會有一點點清晰,有一點點痛。


    就是心尖尖被一根發絲扯了一下的那一種一點點的痛。


    反正也是無損秋毫的,痛就痛一下下吧。


    但是如果讓他更痛,痛得像他牙齒痛的時候那樣痛腫了,她還是有些心疼他的,她還是不願意的。


    唉!他所言極是,她真的是有些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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