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你膽敢要你母親去家廟吃齋贖罪?”


    “不然呢,嫣紅倒也罷了,那個柳芊藥下得太重,我暈死過去,沒人攔著王爺,等我醒來王爺已在府上打打殺殺折騰了好大一輪,之後我又日日請太醫排毒,這動靜鬧得有點大呀!”


    楊文山當然聽得出話外音,不自覺眯起雙眼,身體前探,袖中拳頭微微握起:“你是說,王爺已經告訴了皇上。”


    楊芸兒見楊相國身體擺起戒備姿勢,微微一笑,說道:“目前倒不至於,女兒這兩天勸了幾回,王爺還是願意和父親好好相處的,也覺得這裏麵應該有什麽誤會,可以請父親大人解釋一番。”


    楊文山聞言冷哼一聲,身體略略向後靠了靠,可他後背還沒有觸及黃花梨木椅背,就聽得楊芸兒清脆的聲音再次響起:“但皇上是否已經知道,這就不好說了。”


    楊文山身體停住,抬眸向楊芸兒射來兩道陰毒的目光。


    楊芸兒坦然迎上,將身體斜靠在椅背上,用一個放鬆的姿態回複道:“父親想來也聽說過飛鳥衛吧!皇上有這個利器在手,什麽事情是能瞞得過他老人家的?”


    說完,楊芸兒身體略往前探了探,故意壓低聲音說道:“這麽和父親說罷,我因疑心王爺受傷背後有鬼,故而第一時間趕去獵苑搶老虎屍體回來驗看,可我手頭沒有懂獸醫的人才,獵苑帶回來那兩個根本不頂事,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王府門前突然來了兩個道士,說要到府裏來做法,其中一個竟然知道土荊芥。”


    楊芸兒說到這裏稍作停頓,她輕靠椅背,纖細的手指在小幾上輕輕撫弄著茶盞,嘴角掛著一絲戲謔的笑意,問道:“父親大人,你說那道士究竟是哪裏來的呀?”


    “那段時間,王爺都在府裏養傷,日日發脾氣,根本沒有進宮,我拖老虎回來對外用的理由也不是查案,且外頭的人也不會知道我驗看老虎屍體陷入僵局。所以父親啊,這是怎麽一回事呀?”


    楊文山的雙眼閃爍著銳利的光芒。自己這個女兒大鬧獵苑搶老虎,這個事情京中已經傳遍,這背後的故事倒是第一次聽說。


    話似真似假,可在楊文山這樣貫會疑神疑鬼的老狐狸眼裏,反倒有幾分信服。


    京城飛鳥衛,他是知曉的。憑著他與景泰帝多年周旋的經驗,他也心知這位皇帝並非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好糊弄。


    隻一息時間,楊文山的心思已經轉了十八個彎,他輕捋著胡須,微微點頭道:“你身子不好,王爺又受了傷,我府上有不少好藥材,一會讓人給你拿些去,好好補補。”


    楊芸兒輕笑,這不夠。


    “孩兒多謝父親了,隻是這替罪之人總要找一個的。不然不大好收場。”


    楊芸兒眨眨眼,道:“若舍不得母親,要不父親您親自上?”


    “胡鬧!”


    楊芸兒拿起帕子掩嘴輕笑:“女兒看方才真娘點茶,同母親在家時判若兩人了呢,隻是若母親歸來見到這樣的真娘,會怎麽樣呢?”


    楊文山被戳到心窩子,瞪著眼拿出父親的架子,不理睬楊芸兒。


    楊芸兒自顧自繼續道:“紅梅園出來的姑娘,可都知道母親的厲害。不然父親怎會連一個庶出的女兒都沒有,還需要從鄉下把我挑了來。也不知道父親的同僚背地裏怎麽議論父親和母親呢!”


    “休得枉議長輩!”


    看著楊文山一本正經的樣子,楊芸兒滿眼諷刺。


    她在楊府紅梅園“進修”一年,雖與外界隔絕,但對楊府裏頭的彎彎繞繞還是摸得很清楚。


    楊文山原配季氏出身不高,生性悍妒,紅梅園裏一茬一茬美女往外送,楊文山自己卻摸不著。


    楊文山想來對這樣的糟糠老妻早已不滿,但他一則要在皇帝麵前樹立一個糟糠妻不下堂的賢名,另一個則因為季氏有兩個兄弟頗為了得,早年楊文山發跡時做的不少汙糟事,都經由兩位舅兄打頭陣。


    不過到了如今,楊文山已登高位,站到了全新高度,季氏舅兄則依舊保留著當年跋扈蠻橫的地痞作風,這樣一來,雙方的矛盾漸漸顯露,楊文山對季氏的不滿也與日俱增。


    不滿從量變到質變,需要一個契機。


    楊芸兒方才見到真娘在廳內大秀風姿時,靈光一閃,便覺著今日可以送楊大人一個契機。


    “父親,您已是一朝右相,權勢已緊握在手,更需要一個好名聲加持。早年那些事如今還時不時被政敵揪出來說道,不如索性做個切割。當年那些事父親本沒有親自沾手。如今朝堂上下也都知道母親配不上您,隻是您重舊情,雖季氏不堪,但多有回護。我知道,父親不是不怨,隻是需要一個理由。”


    對上楊文山投來的眼神,楊芸兒知道自己賭對了,故而笑著繼續道:“如今女兒便給你一個理由,到時候沒人能說您的不是,反而隻能誇您大義滅親。”


    見楊相國沉思不語,楊芸兒親自站起來,走到一旁茶爐邊,說道:“父親的茶冷了。在紅梅園時,女兒的點茶功夫都是真娘教的。現在真娘不在,就由女兒為父親再點一盞茶吧。”


    楊文山斜著眼睛看著自己的養女在美婢的幫襯下,一道一道工序,優雅進行著。


    茶香再次於室內暈開,窗外投進花廳的光,照在楊芸兒身上,顯得分外柔和。


    年輕,多好!


    楊文山腦海中想起了許多畫麵,一幅一幅,曼妙無比,可偏偏這時,老妻的河東獅吼又在腦海中炸裂開來。


    楊文山不得不收心定神,睜眼一開,楊芸兒正恭恭敬敬捧著茶盞,立於麵前。


    楊文山淡定接過茶,晃了一晃,帶著嫌棄的口吻說道:“這功夫到底淺了些,湯花不純。”


    “父親,您若需要,應該隨時讓真娘侍奉在側。若真娘不行,父親也可以再挑好的,全憑心意。”


    父女倆眼神再次交匯,都冒著狐狸的精光。


    片刻後,楊相國笑道:“你個不孝女,若讓你母親知道,不知又要氣成什麽樣子。”


    “父親您是說笑了,紅梅園的姑娘沒有不怕母親的。想來父親是不怕的!”


    又一盞熱茶下肚,楊相國起身更衣。


    楊夫人不知道自己的半世夫妻情分,就這樣被送入了五穀輪回之所。


    回去路上,楊芸兒讓車隊繞道城外,堅持去了嫣紅弟弟墳頭祭拜,並留人看守,以待後續遷墳與嫣紅並到一處。


    楊芸兒坐在馬車上,閉上眼,無聲流淚。


    碧螺坐在邊上,眼圈泛紅,見楊芸兒一言不發,不敢出言打擾。


    楊芸兒睜開眼時,碧螺已淚流滿麵:“娘娘,我錯了,我不該隱瞞,應該及時告知您那孩子在楊府病了,說不定還能救回來。”


    楊芸兒伸手拍了拍她,然後搖了搖頭,一聲歎息。


    碧桃已接回了父母,由趙二歡歡喜喜護送著,跟在隊伍後頭。而嫣紅姐弟已消失在人世間。


    這個時代的女子多是水做的,柔弱淚多,但眼淚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到了王府,楊芸兒擦幹淚,昂頭跳下車,一路往裏走。


    碧螺緊緊跟著。


    到了屋內,碧螺終於忍不住,撲通一聲跪下,“請娘娘責罰。”


    鶯兒和長菁見狀,都默默站在一邊,不敢發話。


    楊芸兒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這事也不能全怪你,也怨我,不曾盯緊。”


    說完,她下意識和李泓暄一樣,緊握拳頭砸在了桌子上。


    木頭很硬,拳頭很痛,可不及心中之痛。短短數日又一條人命消逝。


    這幾日她滿心為這孩子的未來做了種種規劃,沒想到未曾謀麵,卻隻餘一抔黃土。


    “我們都低估了人性之惡!”楊芸兒歎息。


    那日朝堂之上動靜鬧得如此之大,楊相國這樣心狠手辣之人,怎會留下孩子,給他長大為姐複仇的機會呢!


    她抬頭看了眼碧螺,見其哭得泣不成聲,吩咐道:“這樣吧,三日後嫣紅出殯,還要替她弟弟遷墳,你若心裏不好受,去城外長樂寺替嫣紅守靈三日,並抄寫經文,為亡魂超度。”


    “可是娘娘……”


    “放心,這三日我不出門,留在府內休息。嫣紅出殯那日你回來陪我。”


    碧螺抬首望了望楊芸兒,咬了咬唇,重重磕了一個頭,告退下去。


    鶯兒見楊芸兒麵容哀戚,想了想出言提醒道:“娘娘節哀,碧螺姐姐這樣出去,王爺那邊怎麽交代。”


    “她本心中有愧疚,淤積於內也不是好事,不如就讓她去佛前送送嫣紅姐弟。”楊芸兒看了眼鶯兒,想了想道:


    “明日將上次替碧桃看臉時請的那位老醫生再請來,我記得那醫生見多識廣,我有事相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學霸穿越成側妃,咱不卷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紫竹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紫竹君並收藏學霸穿越成側妃,咱不卷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