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勁風吹席,樹影快速地從眼前掠過。


    天旋地轉間,佐孟已經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看著身旁這個清風霽月的身影,佐孟疑惑他怎麽來了。


    他今日竟然走出了石室?


    “你,怎麽來了?”千言萬語也隻化為了這一個問題。


    看自己的手腕還被人握著,佐孟有些不自在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雖說天天給人把脈,都不知道摸過人多少次了,不過畢竟是看病的正事,她並沒有瞎想什麽。


    現在第一次被少年牽著,心中怎麽有些忐忑啊。


    “我來找你。”掌中纖細的溫熱突然撤走,裴玉錦手中一空,飄蕩的空氣仿佛在胸膛內凝固。


    原本平穩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過了一會兒才恢複了緩慢而沉重的跳動。目光複雜地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月白色衣袖。


    “找我?”


    最近事情多,佐孟回想了半天一時也想不起來自己答應人什麽了嗎,怎麽他還親自出門來尋她了。


    見她困惑,少年皺了好看的眉頭,如湖水般清澄的目中蕩起了絲絲苦澀的漣漪。“你,不是說要讓我多出來走動嗎?”


    他沒說完這話的後半句,當日佐孟給他診治時對他說的原話是,“多出門逛逛,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對病情好。”


    “要是覺得無聊可隨時來縣衙找她。她自會盡地主之誼的。”


    她怎麽忘了……


    少年的聲音很低,仿佛這次來找她是犯了什麽天大的錯誤。


    就像幼獸獨自在寂靜月夜舔舐傷口發出的嗚咽,佐孟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解讀出這麽多複雜的字眼。


    總之她就聽出了兩個字,那就是委屈。感覺自己跟個渣男拋棄了良家少女一樣。


    她怎麽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了,她是說過這話不假。不過是從大夫的角度說的,隻是醫生對患者的如常囑咐。


    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呢。


    終歸是自己食言在先了,佐孟躬了身形,認真對他道了歉。“對不住,我一時忘了。”


    不過還好今日他來尋她,不然她今天可能就身首異處了。


    回想起來他是用輕功帶自己來的,佐孟圓圓的眼睛陡然睜大,充斥了詫異的神色,“你,你也會輕功?”


    裴玉錦輕輕頷首,表示承認了這件事。


    “有問題嗎?”


    他問的小心翼翼,佐孟卻欲哭無淚了,有問題,問題大了啊?


    天知道裴鱗那帶魚臉,每天怎麽換著花樣的折磨自己。


    讓她練個疾跑的基本功,把那方圓百裏的草都折騰禿嚕皮了啊。


    要是知道這小子也會武功她就他教了幹嘛。


    他脾氣這麽好,長的又這麽帥。


    左右是不會凶她的。就算他什麽都不說不做,她自己也能跑起來啊。


    還用什麽石墨和石鎖,給她一頭牛她都有勁拖著把十畝的地給翻了啊。


    抬頭望天,默默讓眼眶中的淚水倒流回去,算了,都過去了。


    至少她收獲了苗條,跟誰學不是學啊。


    “給。”


    麵前的月白色衣角遞過來了一張竹青色的素色錦帕,幹幹淨淨的亦如他的人一樣,簡單純淨,沒有什麽複雜的花色和紋路。


    “謝謝啊。”


    不好對他說拒絕,佐孟隻得收下,不過並沒有好意思使用。


    太講究了,給她這糙漢使用不值得啊。


    袖子間的木盒隨著自己的動作在衣袖中晃動了一下,險些掉落了出來,想起來了蘇全群交代的事。


    佐孟麵露了一層苦色,完了,戲班子,他們今天就要轉移的。


    若是那小金玲今日沒有收到這銀票,那大馬猴日後還不把她縣衙拆了。


    眼下茶樓一團亂,也不知道波及到了她們沒有。


    不行,她得回去一趟。


    快步走了幾步,想起了還沒跟人告別。


    又趕忙倒退了回去,抬了袖子拂禮,“今日之事,多謝相助。


    不過裴公子,我今日實在騰不開身。不能為你盡地主之誼了,你且自行逛一逛。”


    “改日,改日,我定抽出時間,好好帶你逛逛我這下留縣。”怕他不相信,又特意保證了一番,強調了自己一定會好好陪他的。


    看他神色凜然,一臉信誓旦旦的嚴肅。


    裴玉錦失神一笑,他今日也是心血來潮,想著確實多年未出過石室了。才出門尋他的。


    眼下自己守孝的期限已過,是時候離開此地了。隻不過,離開前見見他這個,朋友也好。


    便腳步自行走到了他所在的地方,聽到衙役們說他不在,他還幽幽鬆了口氣。


    不在也好,如果見他,自己又該說些什麽呢。他自來沒有朋友,不知道該對人說些什麽。


    告別的話,他終是說不出口的。


    就這樣吧,若是不見,日後他忘了自己也好,畢竟是萍水相逢,浮生一夢。


    他信步而行,聽到了那高台茶樓裏的騷亂,聖人雲,鬥鬧場,絕勿近。


    他自無意前去圍觀,直到看到了躲在桌子下的那抹身影。


    “好,改日。”


    回了縣衙後,佐孟抓緊碼齊了人手,不過看著這群疲憊的手下,她發愁了。


    完了,今日練這群小子練狠了,看這個樣子今天是救不了場了。


    可若是他們不去,自己一個人也是飛蛾撲火,於事無補啊。


    火?


    對了,她何不在茶樓放一把“假火”呢。


    招呼了眾人,聚在一起,提醒了他們。


    今兒可能會和土匪硬碰硬,若是打得過還好,打不過也不要逞強保命要緊,她不會怪罪他們臨陣脫逃的。


    隻願這把火,能把那群不該來的人趕出下留縣為好。


    “向二,你速去街上買點碳火,什麽碳都行,有多少買多少。”


    “是。”


    看出來事態緊急,向二也沒多問什麽。招呼了幾個身強體壯的衙役去執行佐孟的命令了。


    “張喜,你留下。”


    張喜本來也要跟著向二出去,聽佐孟喊他,隻得退了回來。大人不會又要找他算賬吧。


    看他不自在,佐孟安慰了他,“放心,今日,可得你好好表現了。”


    讓他表現,他能做什麽?


    “自然是你的老本行了……”


    “走水了!”


    “快來人救火啊!”張喜扯了嗓子,拿著鑼走街串巷地敲打了起來。


    人群,哪裏有火,你倒是說個地啊。


    張喜沒有解釋太多,隻是做了嚴肅的表情,“火,在城郊的地。”


    在地裏?那還得了,這地燒了他們來年怎麽生活,又怎麽繳納朝廷的賦稅。


    聞言,路人們紛紛挽起了袖子,就要往地裏去。


    張喜拉住他們,道“別去,大人已經派人前去救火了。而且正在聚賢街的茶樓,審那放火的賊人。”


    放火的賊人,竟是有人蓄意放火燒地?


    這誰還忍得了,紛紛舉了拳頭,要去茶樓一同審案看看那放火的賊人是什麽來頭。


    “走!”


    “一起去看看!”


    “看看這哪來的王八羔子敢動爺爺的地!”


    三人成行,五人成列,慢慢的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了。


    茶樓外麵,佐孟吩咐手下在周圍擺滿了燒炭的容器,命人點燃。


    看著繚繞衝天的炭煙,向大道,“大人,那夥賊人,真的肯出來?”


    佐孟眯了眼睛,她也不確定,畢竟裏麵還有那麽多不相關的人。


    就連那賊人的身份她眼下也不能確定,萬一自己猜錯了,他們不是山匪呢。


    不過如此行徑,不是山匪這等窮凶極惡之徒至少也是個作奸犯科的小賊了。


    就算抓錯了,也不能放過了。


    命人特意在屋後和屋前留了兩個口子,若是不能把他們逼出來,這樣也好避免他們狗急跳牆,傷害了無辜人員。


    看張喜回來了,佐孟撂了挑子,挑眉。“都辦好了?”


    “辦好了。”張喜擦了額頭上的汗,滿麵興奮。他起初還不懂大人為什麽說土匪要燒城郊的地。


    現在懂了,這是發動百姓一起來圍攻對抗賊人了。若是單說這茶樓著火了,多半是沒人在意的。


    可大人命他故意在城中散播了城郊土地被賊人燒的謠言,這就和城裏的許多百姓“連帶”上了。


    土地是他們的命根子,下留縣並不富裕。許多人自是以種地為生的。


    眼下出了這等言論,人們義憤填膺自然會來這茶樓親眼見證衙門對賊人的審判的。


    隻不過有一事他不懂,“大人,你不怕百姓先去地裏查看火勢嗎?”


    佐孟坐在凳子上,撣了撣空中飄落下來的碳火燃燒的灰跡。


    “你若是知道你家著火了,恰好又看到賊人就在眼前,你是先救火,還是先抓賊?”


    張喜恍然大悟,“抓賊!”


    “答對了。”城郊離縣城數裏,一來二去,就算趕到也多半於事無補了。


    可在這裏可是可以抓到燒自己家的賊人的,孰近孰遠,一算便知。


    晶瑩纖細的指尖直指了不遠處的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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