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湖州的林今絮打了一個噴嚏,總覺得有人在惦記自己。


    她抬頭不知道第幾次看向門外了,手裏的山水遊記中的字仿佛自己長了腿會跑似的,讓她絲毫靜不下心來去讀。


    裴知宴從午膳的時候出門去了,到如今月掛正中,都沒有回來的意思。


    林今絮掰著手指算。


    他們如今出來也差不多十日有餘了。也不知她與裴知宴失蹤的消息,在京城之中掀起了多少的波瀾。


    隻是在湖州,不必應付那這個佛麵蛇心的女眷們,也不用守那些個繁瑣的禮。


    倒也瀟灑極了。


    窗外,忽得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林今絮將窗戶支了起來。


    這是她這麽多年都少見的江南美雨景。隻可惜如今月光已高掛,不如白日裏一般能瞧見水滴落在石上,又流進縫隙裏。倒是少了一份野趣。


    林今絮眨了一下眼,忽然想起裴知宴出去時,好似沒帶油紙傘。


    也不知如今是不是淋了一身的雨。


    許是心靈相惜。就在林今絮方閃過這一個念頭的時候,門從外被推開了。


    裴知宴身上暈著厚重的水汽,隔著十尺有餘的距離,淡淡抬眸,撞上了林今絮剛投來的目光。


    林今絮隻覺得脖頸處有些許的僵硬,緩緩地,扭了過來。


    要不然,會讓裴知宴誤會,她這一整日裏都是在眼巴巴地等著他回來的。


    她見不著裴知宴了,卻還是聽見了那一聲微不可察的輕笑。


    林今絮一下扭過了頭,怒瞪著他。


    隻是就連林今絮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那一絲隱約的嗔怪。


    裴知宴將披風隨意脫了,擱在一旁架子上。


    他朝著林今絮走了過來,手裏頭卻似乎藏著了什麽東西,散發出絲絲縷縷的香氣。


    林今絮吸了吸小鼻子,放下手中的書卷。


    她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的饞意,斟酌了半晌還是開口問道:“這是什麽?”


    裴知宴起了逗她的心思,眼裏閃過一絲笑意:“你猜。”


    在裴知宴的眼裏,林今絮是方洗過澡的,周身還帶著熱騰騰的水汽,她烏發如瀑布,鬆鬆垮垮地披在身後,鬢發微攏,卻還是有幾縷發絲垂在臉頰邊,被燭光照映著,就算臉上帶著幾分怒氣,可在裴知宴的眼底,卻是溫柔至極的。


    裴知宴的目光也慢慢溫柔了下來。


    他不再開口逗她,隻說道:“我先去洗漱。”


    說完後,隻將手中的東西隨意一放。狀似毫不在意的樣子,動身便往屏風之後走。


    屏風之後,褪去衣裳的聲音傳來,後又是一陣水聲。


    隻是林今絮卻沒有將注意力放在上麵,隻愣愣地看著麵前桌上的東西。


    冒著熱氣,散發引人味蕾的,芙蓉糕。


    林今絮有些不可置信,抬頭看了一眼。


    是芙蓉糕?


    她撓了撓耳朵,又低下頭,再抬頭。


    是如意居的芙蓉糕!


    屋內的燈火氤氳,映在外邊小小的水坑之中,宛若星河。


    林今絮沒有再管如此勾她味蕾的芙蓉糕,隻看著屏風後,身量頎長,看似瘦弱卻在床上力氣大得讓她分毫都掙脫不開餓的裴知宴。


    不知林今絮想到了什麽,她臉上一下變得緋紅,就連裴知宴已經收拾好了出來,都沒有察覺到。


    裴知宴見桌上的糕點一動未動。他皺了皺眉頭,以為上回冬焦的消息有誤。


    他斟酌了一下,開口說道:“可是你不喜歡,還是…”


    裴知宴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林今絮一下開口打斷了。


    “殿下,您怎麽知道妾身喜歡這個的?”


    林今絮已經在他麵前許久沒用這麽生疏的稱呼了,如今說了出來,倒是讓裴知宴愈發覺得有些不對勁。


    向來在朝堂上能震懾百官的太子殿下,如今卻隻覺得自己的嘴笨的很。


    他張了張口:“孤,孤是聽冬焦提及的。”


    林今絮在心中鬆了一口氣,果真如此。


    她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裴知宴。


    不知怎得,她心中莫名產生了一種感覺。


    好似,在東宮之外,她和裴知宴的身份好似對調了過來。


    時不時的,林今絮還能從向來不喜形於色的太子殿下眼中,窺探出一絲絲的緊張感來。


    林今絮知曉,這一絲的緊張感,是對著她的。


    林今絮不知道裴知宴對她所圖什麽。


    忽然,林今絮腦海中閃過一絲的線索。她牢牢將它抓住。


    “殿下可是查到了妾身的身份?”


    湖州是她的祖父家。雖然祖父與父親皆隻是朝堂之中不入流的小官。


    可再往上數一代,她的太爺爺,卻是湖州有名的皇商。她們林家雖不顯山水,可內裏卻豐厚至極。


    便是上輩子許慈暉娶她做繼室,也不外乎有這個緣由。


    若是太子殿下需要她母家的財銀,便是直說便好,不必拐這麽大的彎。


    裴知宴被這莫名其妙的一句給整懵了。


    他下意識回:“是。”


    入東宮之前,所有侍妾的家中人員及籍貫都擺在了書房的那一方紫檀木書桌之上。


    林今絮的那份他也看過。


    林家的人員簡單,往上數三代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官。


    倒是林今絮母親許氏一家,倒有些說頭的。


    裴知宴沉思了片刻,以為她在說許良娣與她的關係。


    “許良娣入東宮,並非孤所願。”


    父皇年事漸高,也比先前更加獨斷,他不願因細微小事駁了父皇的麵子,左不過是東宮多添一個人,他又不是養不起。


    隻是裴知宴卻不知道,林今絮竟會在意這個。


    裴知宴沉默了片刻:“如今讓她出府自是不可能的,隻是你若不喜她,孤便讓你少見著她就好了。”


    林今絮盯著裴知宴的臉,見他所說的不似作假。隻是……


    林今絮也沉默了,她方才所想的壓根不是這個!!


    她不想讓裴知宴誤會,還是開口說道:“妾身沒有,隻是……”


    林今絮抬頭,臉上卻是掛了笑意,可讓裴知宴總覺得,這笑意中藏了些許其他的意思在:“這芙蓉糕妾身極喜歡,多謝殿下了。”


    裴知宴聽著這話終於鬆了一口氣。


    喜歡便好,也不枉費他花好幾日把原先如意居的老板一家找了出來。


    而林今絮看著裴知宴,心裏琢磨著。


    如今太子殿下對她稱得上極好。


    就算殿下需要錢銀,那林家鼎力相助便好。


    林今絮想好了!明日就修書一封,給兄長那送去。


    於是,沒過幾日,收到林家私下送來好幾張大額銀票,以及一些湖州商鋪的裴知宴。


    麵上罕見的帶了些許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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