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宴在湖州立下了一個新身份,自然也是萬事籌備好,才敢將林今絮接過去的。


    他在西郊買了一處三進三出的院子,雖然比不過萬分之一的東宮,可卻和林今絮幼時在湖州時候住的房子,倒是極為相似。


    林今絮的腳傷原本就隻是浸了水的緣故,如今搬到鎮上來了,也不差銀子,自然也是有好的醫館一天兩回的上門。


    終於在三日之後,林今絮得以下床了。


    她這幾日壓根沒見著裴知宴的身影,隻在次日一早看著床榻邊微微陷入的一塊,才知道他估計是回來過的。


    林今絮雖是無聊至極,可她也極為知曉分寸,自是不會再出門,給裴知宴找麻煩。


    隻等著這位太子殿下的事情趕緊辦完,然後回東宮。


    她倒是要看看,許慈歡見著她“死而複生”,又是一副怎樣的麵孔。


    林今絮想到這,嘴角就不由得噙起笑來。


    此後她的丫鬟是隨意買的,叫冬焦。


    冬焦與先前伺候林今絮的侍女都不同,她是個土生土長,在農家長大的姑娘。


    將自己賣做奴婢,純粹是想逃離那嗜賭的丈夫,與吸血的一整個夫家人。


    林今絮聽著她的遭遇,隻覺得唏噓不已。


    隻是她也知曉,自己怕是和裴知宴,不會在此處待太久。


    否則,便是京城都要鬧翻天了。


    林今絮支著腦袋,看著窗外的柳樹慢慢抽枝,發芽。


    冬焦見狀開口,她帶了些口音,卻叫林今絮覺得倍感親切。


    “夫人,不如出去走走?”


    她倒也沒有其他的意思,隻覺得在屋裏子悶久了,總是對身子不好的。


    況且看著林今絮的樣子,冬焦也覺得,她怕也是極想去外邊走走的。


    隻是出乎她的意料,林今絮無精打采地搖搖頭,歎了口氣:“算了。”


    她翻了個身,從窗戶邊的小塌起了身。


    隻不過,不能出去就不出去,吃些吃食也是好的。


    林今絮吩咐道:“你一會尋個小廝,替我去東市的如意居,替我買一些芙蓉糕回來。”


    湖州的芙蓉糕慣是一絕,隻是自從林家舉家搬到京城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吃過幼時最為熟悉的糕點。


    隻是…


    林今絮見冬焦似是有些躊躇。


    她開口問:“怎麽了?”


    冬焦這才同她說:“夫人估計這幾日才回湖州,自是不知道,這如意居兩年前便關門了。”


    林今絮有些不可置信,“啊”了一聲。


    她隻記得,當初的如意居,便是達官貴人都得安安分分排隊,幼時的她與兄長,最期待的便是每周一回的芙蓉糕。


    隻不過如今也已隔十年之遠,林今絮就是再過於懷念,也隻能作罷。


    “算了。”林今絮又蔫了:“不吃了。”


    冬焦剛想開口勸勸這個小孩子脾氣似的主子,便聽見門外有動靜。


    林今絮也聞音抬頭。


    她見,裴知宴穿過垂花門,推開門,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林今絮已經好幾日沒見過裴知宴了,如今突然對視上,隻覺得渾身上下都不痛快,便急急忙忙將自己的目光挪開。


    她剛想開口喚一聲殿下,又想到這旁邊還有冬焦,便把方才才發了半個音的聲吞進肚中。


    她抬頭,有些別扭地說:“夫君,怎麽這般早就回來了?”


    裴知宴將外裳脫了,隨手遞給冬焦。


    冬焦自是不會在這裏做礙眼的,極為有眼色地退下了。


    裴知宴這才開口:“打扮一下,晚上同我一道出去。”


    林今絮微微一愣,隻開口問:“去哪兒?”


    裴知宴:“畫舫。”


    林今絮一愣:“啊?”


    —


    江南畫舫出名,每到夜間,總是一座座裝繕精美,雕欄畫檻,薄如蟬翼的紗簾被晚風一吹,便能窺見其中佳人撫撫琴之景。


    林今絮跟著裴知宴一道,她是拘束慣了的官家小姐,便是兩輩子都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她定眼望去,隻見最大的那一艘畫舫,窗戶上鋪滿了黃琉璃,雲紗為簾,在五角宮燈照映之下,格外的光彩照人。


    裴知宴帶著林今絮,徑直往那一處走。


    過往還有人見著他,喚他道:“池老爺。”


    裴知宴皆是一一頷首,就算是打了個招呼。


    等到他們二人被人迎著入了畫舫中時。


    林今絮隻覺得眼前一亮。


    明珠為燈,鮫紗為簾,金磚鋪地,更是鐫刻了滿地的海棠花。


    林今絮見過的富貴東西多了,可如今入了這畫舫,眼底也不由地生了些震撼。


    這得是多麽富裕,才能將這船造得如此奢靡。


    舫上已經坐著一人,似是等了許久,見他們二人來了。


    那人才起身,向裴知宴走來:“池公子,可叫某好等。”


    說完,他看向裴知宴身側的林今絮,眼底閃過一絲驚豔。


    “這位是,池夫人吧?果真如池公子所言之美貌,某猜,便是陛下的後宮,也約莫如此了!”他說完便哈哈大笑,也沒在意林今絮的表情。


    隻是林今絮聽見這話卻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


    她是太子孺人,按照輩分,她也得跟著太子喚陛下一聲父皇。


    這人口無遮攔,竟把她與她名義上的“母妃”們做比,著實讓林今絮心底閃過一絲厭惡。


    而一旁的裴知宴卻隻淡淡開口,向林今絮介紹道:“這位便是湖州太守之子,賀公子。如今太守年歲已高,就等著賀公子子承父業,再一管湖州了。”


    賀公子隻擺了擺手,麵上卻帶著春風得意:“不敢不敢。”


    他大大方方坐在主席,伸手攬過一旁的舞姬。


    賀公子抬起頭來,看向裴知宴:“已經與池公子相識如此久了,那作為朋友,你要的東西,我定會幫你搞到手。”


    這話說的莫名其妙,林今絮一肚子疑惑,而裴知宴卻牽過她的手,落了坐。


    他執盞,對著賀公子。


    “如此,池宴敬您。”


    他剛抿了一口,便頓住。


    迎著賀公子不懷好意的目光,他一飲而盡。


    “好!”賀公子拍掌。


    他目光灼灼:“那池公子,這仕途。我是幫定了!”


    林今絮聽到這兩個字,隻覺得眉心一跳。


    原先不甚明朗的路,也慢慢清晰了。


    原來,裴知宴留在湖州,竟是徹查買官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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