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審訊室中,百裏允容手上掛著一副枷鎖,卻異常平靜的看著麵前正肅顏厲色瞪著自己的刑使。


    “禦鑄府雖不涉朝事,卻好歹也是官屬曹司,律法在上,想必也知坦白從寬之理,掌府今既入了我這律刑司,咱們便按規矩辦事,早點交代總是好的。”


    靜靜聽罷,百裏允容仍是那一麵波瀾無驚,緩緩問道:“大人想叫我交代什麽?”


    “你如何殺害師長楚士紳?”


    百裏允容想了想,“大人何故以為,是我殺了楚士紳?”


    “楚士紳乃被人縊死後拋入河中,那縊殺的絞繩已自你屋中搜出,此證確鑿,你還有何可辯!”


    百裏允容點了點頭,隻道是原來如此。


    見他態度淡泊若此,刑使怒然振桌,嗔道:“你若再不老實交代,本官便要對你用刑了!”


    雖然始知此事不過一場鬧劇,但眼下人在囚中身不由己,若為此事受刑落個一殘半疾也著實劃不來,於是百裏允容歎了一歎,道:“我不過就是確認一問罷了,大人既叫我交代,我豈有不從之理。”


    “因焚鑄架一事,我與楚士紳積怨頗深,尤其惱他將此事嫁罪於我,故他出獄後我猶覺怨氣難消,便將他於家中縊殺,棄屍河中。”


    “你以何由將其引入家中?”


    “綁回去的。”


    刑使看了他一眼。


    “綁回去後便用綁他的繩子將他縊殺了。”


    聽罷此句,刑使又是怒然嗔道:“一派胡言!”


    百裏允容眉梢微挑,“莫非綁人的繩子就不可用以縊殺?”


    “那段絞繩長不過一尺寸餘,何足以綁那七尺壯漢!”


    百裏允容故為一副恍然大悟之態,繼而又應之添言:“截了一段。”


    “……”


    刑使強忍著一腔邪怒凝視著百裏允容,而百裏允容也平靜的與她對視著。


    “掌府大人,本官是念在你身為朝廷命臣的份上方對你禮讓三分,你卻需知今日禦史台已得上命,擬書暫置爾職,爾若再繼續胡攪蠻纏,休怪本官對你上刑!”


    “大人叫我交代的,我不都已經交代了?我方才之所言,有哪裏不契於此證?”


    “本官要你老實交代罪實,而非在此胡言偽辯!”


    獄下審訊正進行著,堂前僅有一侍書吏守著,卻此之時,一青袍吏大步邁入門中,侍書吏觀之眼生,於是立馬就應上去攔足道:“刑使大人正在獄中審訊犯人,大人可書留吏曹,待刑使歸堂,小人再前往通告。”


    而那青袍不過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將一枚相府符節展於她瞧,“吾乃相府決曹屬吏,奉丞相之命前來協佐刑使審禦鑄府掌府之案,還請閣下入往獄中通報。”


    -


    曲安容自琢月出發,大約三日路程便可抵司州,再行一日則達臨弈。


    如此估算,那今日便該寄出第一支纖羽了。


    幕堂下,餘蕭瞧著那盒纖羽思墜愁深,一想到自己昨日才去提醒了百裏允容一遭,他今日便已在牢中候審,便被感心沉。


    百裏允容遠自朝雲而來,卻因丞相舉薦而破格任職禦鑄府掌府,就因此淵源,朝中便有不少人估揣百裏允容或為丞相黨羽,因而自他上任以來便時常受人排擠。


    且因禦鑄府與玄鎮營關係密切,而常軍與玄鎮三營向來又是諸侯爭勢之重,故他雖職權不重,卻也偏偏成諸侯的眼中釘,而今他蒙冤身陷囹圄又旁側無人,真不知他該如何渡此橫禍……


    “統帥憂思若此,有何愁事?”


    帳前忽來聞語,餘蕭下意識按劍便起,卻定眼一瞧來的竟是司常府掌令。


    “原是掌令大駕,失禮。”


    雲淩亦笑著俯首歉禮道:“入營本應先行稟報,隻是事發特殊,失禮一事還望餘帥見諒。”


    司常府與安常府皆為禁中禦屬,故凡是這二府中人來,那傳達的必然是女帝的意思。


    於是餘蕭立馬恭敬應言:“掌令既言如此,餘蕭自當全力協佐。願聽吩咐。”


    “有勞統帥帶我去看看發現楚士紳屍首之處。”


    竟是為楚士紳一事而來……


    餘蕭實在想不到此事竟能引得女帝關注,卻也隻是心中暗為一驚,而麵上並未顯露異色,應之所言擺手作了個“請”的手勢,“掌令請隨我來。”


    月瀾河流經平原東南之隅,因其水勢平緩,又是這平原上唯一的水源地,故為軍營所圈,供以馴馬飲水。


    因知雲淩此番乃是暗訪而來,故餘蕭特意引他循林間小道而往,終於在林木深處抵達了目的地。


    “楚士紳的屍體就是在這裏被發現的。”


    餘蕭所指之處,河道中排列著一串構造奇異的木架,雲淩走近去瞧,問道:“此為何物?”


    “這是百裏掌府所造溯渠。”


    “為何會建在此處?”


    “據百裏掌府所言,此架隻有在河道中能顯其功,禦鑄府難成其效,此處水勢流緩,又避人居,正適宜試造此架,故自年初起,百裏掌府每隔三兩日便會來此建架。”


    雲淩大約了然其意的點了點頭,但水中此架眼下並無半點動靜,不過就是浸在河中的一堆死物而已。


    “先前這溯渠卻是能引河水倒流,眼下無動約是壞了。”


    雖然不解工事機巧,但雲淩也知鑄架絕非等閑淫巧之物,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弄壞的。


    雲淩循著河道將此物細細一番打量,隻見此架雖紋絲不動,卻並沒有顯眼的破損之處,若非是因自生的故障止動,便隻可能是被同樣精於機鑄的人巧妙的破壞了。


    雲淩止步,餘蕭便給他指了架間一處梁軸交錯的位置,道:“楚士紳的屍體被發現時,就卡在那縱橫兩軸之間。”


    聞此,雲淩即下至水中,走到那處仔細查看,果然在那層層木架的遮掩之下找到了一處斷裂,且細觀其斷處顯然是被斧子劈開的。


    餘蕭在岸邊也湊著眼往他打量的那方向張望,“那裏有什麽?”


    “有一斷軸——說不定那楚士紳就是為了毀這溯渠來的。”


    說著,雲淩又頻頻俯身在水中找著什麽,餘蕭也跟隨著他的腳步在岸邊隨行。


    終於走到溯渠末處時,雲淩從水中撿出了一把斧頭,便折回岸上,將此物遞給餘蕭,“看來律刑司的人並沒有仔細檢查此處,隻管撈走了屍體,就忙著搜家去了。”


    “他們顯然是衝著百裏允容來的。”


    “此局布的雖不算精妙,但隻要無人聞問,也足以毀了他了。”


    雲淩一邊應著,一邊往林中摸索而去,餘蕭隨入,心中也大約揣知他在找什麽,於是與他分頭搜找。


    細細搜視之下縱是一片雜亂無章的灌木草地也能巡見些許端倪。


    兩人隨著一片雜亂的足跡尋入草林深處,終於在一片灌木的遮掩之下,找到了他們想尋的那片亂跡。


    此處可見大片草墊倒臥,灌木殘斜,比起百裏允容那雜亂卻尚顯溫和的家,顯然這裏才更像是發生過不諧之鬥。


    雲淩蹲低了身子在草地間細細觀察了片刻後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一副胸有成竹之貌。


    “眼下看來,百裏允容大概不會是殺害楚士紳的凶手。”


    “當真?!”


    聞他此言頗存欣喜,雲淩一眼瞥之,似笑非笑著問道:“看來餘帥倒是也有心想挽救百裏掌府?”


    “隻是不願清白者蒙冤受難。”


    雲淩點了點頭,“不過你我今日之所查,遠不足以徹底洗刷其殺人之嫌。想要證明百裏允容確實清白,還須找出真正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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