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清緒殿後,雲淩便直接出宮奔百裏允容居所而去。


    百裏允容的居所位在南城雲閭巷中,此巷東頭入集市,西延巷深可通禦鑄府後門,自東口入之,延續三道彎裏皆算是熱鬧,再往深裏走,商鋪落少多見人居後牆便驟然冷清下來了。


    而百裏允容獨居的小院還要再往更深裏走些。


    雖說巷深至此,兩向也沒什麽人過往,但雲淩還是格外警惕的將四周細細打量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越過矮柵進了那冷落的小院,迅速走至簷下,又一番四顧後,才推門入屋。


    百裏允容的住所屋裏屋外皆是簡樸,園中不見幾株雜草,隻有一口水缸在顯眼處,旁邊接近屋簷蔽影的地方堆著些廢棄木料,而入屋中,擺設亦是簡然,一床一桌,幾隻矮櫃,隻是處處可見的圖紙與斫具備料顯得此屋格外雜亂。


    雲淩入屋後先將四周一番打量,而後便小心翼翼的翻著角落開始搜尋。


    百裏允容的居所與禦鑄府的後門僅寥寥幾步之遙,家中不存貴重財物,而他平日裏也多半居於府庭後院,故向來不對家宅上鎖,隻有時會回來取些不大常用的圖紙工具。


    雲淩將屋中東頭的角落縫隙翻遍,正準備折往西向時就忽聽門外來了腳步聲,急況之下四顧也不見能藏身的角落,隻得縱身上梁,避入頂間隔暗處。


    百裏允容來至門前,聽得屋中依稀有動,於是立馬駐足,本將推門的手也頓了一頓,卻再欲細察時,屋中已然無動。


    須臾,百裏允容推門入屋,雲淩又往暗處避了避,屏息凝神,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見屋中一切如常,百裏允容便佯若無知的在桌上翻找鑄圖,餘光卻細細留意著屋中每一處角落,然入屋的人藏得十分隱匿,他一圈打量下來,也未找見其蹤跡。


    找到了自己要的鑄圖,百裏允容便關門離屋,雲淩仍在梁上細細留意著他出了小院後,才小心翼翼的無聲躍下屋梁,又湊近門邊再度確認了他已不在附近後,才又繼續於屋中搜找,終於從一矮櫃底下的縫隙裏摸出了一截麻繩。


    確認此物便是他此行的目標後,雲淩便抽身離屋,卻才剛開門一步邁出門檻,便覺一道橫風襲來,雲淩側身方避,緊著又是一拳臨近,雲淩擒擋其拳,旋身卸力時又借勢掃腿還擊,百裏允容避而退開。


    兩人門前相峙,百裏允容瞧見其腰間懸有司常府玄牌便不再攻近,隻問道:“此處陋屋簡居,不知大人何故竊訪?”


    雲淩並未開口,隻是淡淡瞧了他一會兒,便抬手將那段麻繩展於他眼前,而後依然靜靜的打量著他的神色。


    看見對方往自己眼前展出一段麻繩時,百裏允容本是疑詫的,卻忽然發覺那段繩上竟沾染著些血色,心中即為一驚,便瞧了雲淩一眼。


    見他似已了然此物為何,雲淩方才莞爾,“眼下府事有亂,掌府這幾日間還是多加小心為好。”


    雖然一時間難以想明白這事為何會牽連到自己身上,但百裏允容還是收了方才那番利態,恭恭敬敬的向雲淩俯首歉禮,“方才是在下失禮了。”


    “竊訪私宅本非禮數,隻是事出有因,也望掌府切莫介懷。”


    兩相一番禮然釋開了誤會後,雲淩便辭禮離去了。


    百裏允容卻仍在院中稍留了片刻,待雲淩走遠後,才離院歸府。


    尋得賊物,雲淩立馬便歸入宮中回稟此事。


    了然此況大約確如自己所料,花非若雖仍感愁重,卻還是略略鬆了口氣,至少取得此物後,他手上便多了一份維護百裏允容的籌碼。


    “你出門時正好撞見百裏允容,他於此事是何反應?”


    “百裏掌府瞧見此繩時先是驚詫,而後大約也是了然了事況,便向臣歉言失禮,其他的未有多言。”


    花非若點了點頭,“此物你務必妥當保管,而後先靜觀其變吧。”


    “諾。”


    這回可不能再打草驚蛇了。


    -


    年初凜州叛生起義,而後又是滄州海匪之亂,眼下四境雖暫無兵禍之亂,卻屯守緊迫,加之上月訓兵充營一事定論,是故這段時間軍中事務格外繁忙,曲安容鮮得空閑去找百裏允容,卻聞禦鑄府中生此慘案,心中不免生憂,於是趁著今夜事務稍少,便趕忙尋來了禦鑄府。


    是時月升中天,百裏允容剛從後門出府,卻遠遠的就聽見了熟悉的馬蹄聲,轉眼瞧去果然是曲安容策馬入巷來了。


    “都這個時辰了,你怎麽會來南城?”


    曲安容下馬引韁走來,“我明日就要啟程前往司州振旅,臨走前來看看你。”


    知人是特意探自己來的,百裏允容難得感到了些局促,然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還是不易顯出什麽端倪,便隻是稍稍避了避目光,道:“又不是久別難見,何須如此,都這麽晚了還往北城趕來……”


    何況男女授受不親,他們孤男寡女大晚上的如此避巷私見,終究是不妥。


    見他如此不通人情,曲安容心中也是一番鬱起成怨,便嗔道:“怎麽,我特意來看你,你還不高興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


    卻瞥見她神色顯然將怒,百裏允容自知再解釋下去也是煽火,隻好順應道:“走吧,到我院裏坐會兒。”


    曲安容隨之入院,將馬拴在柵前,百裏允容從屋中將杯盞取出,擺在小石桌上後又問:“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不用了,營中還有些事務,我待不了多久。”


    “嗯。”


    百裏允容在她對麵坐下,問道:“你此去司州,幾時回京?”


    “暫且未知,大約最少也將月餘。”


    百裏允容點了點頭,“那……金祭大約也回不來了?”


    曲安容瞧了他一眼,也蹙了蹙眉,“屆時若得閑隙我便回來,若回不來,就給你寫信。”


    “好。”


    道別隻是小事,她今日來主要還是因楚士紳那事,卻打量百裏允容並沒有主動對她說的意思。


    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畢竟百裏允容向來都不是會輕易吐露自己心事的人。


    “允容,我今日在北城也已聽聞楚師長此事。”


    “嗯。”


    “雖然也未必真的是衝著你來的,但你還是多加小心,凡事多留個心眼總沒壞處。”


    “你放心,我會注意的。”


    百裏允容一抬眼,曲安容正好就撞上了他的視線,心下驚為一動,差點就下意識的避開了。


    偏偏趕在她要離京的時候出了這麽件事,自己不在近前,而他又是遠道而來客居異國,平日裏又鮮少與人交際往來,若當真遇著什麽事,隻怕是孤立無援……


    深思熟慮了好一會兒,曲安容到底還是沒法安心任他一人在此,於是從懷中取出一隻匣子,遞給他。


    “這是什麽?”百裏允容取過匣來揭開一看,隻見裏頭整齊排列著些細羽。


    “這是軍中用於聯絡暗線的纖羽,其條紋排列自有章法,你之後記得每三日給我寄一封攜羽書信。”


    看著這盒暗間密信之物,百裏允容不禁抿唇笑了一笑,道:“也不必如此吧……”


    原本拿出這東西給他,曲安容就已十分難為情了,眼下再容他一說,更是惱羞成怒,於是眉頭一蹙便嗔道:“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叫你三天寄一回也不費你什麽事吧!”


    “好……”


    百裏允容合起匣子,老實的點頭應道:“我會給你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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