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畢業那一年,他到北方上大學。


    林右喜歡讀書,認定知識改變命運,學歷是階級的籌碼,是敲門磚。


    林左擅長交際,看人下菜碟,他成績很水,卻很會來事,在社會上如魚得水。


    林右大學畢業那一年,林左創業。


    林右找工作,但嘴笨,他很難表達他自己,又很難向別人展示出他的學識。沒有人願意要他。


    是不是學得不夠深?他去讀了個研究生。


    三年。


    又讀博。


    他在知識的海裏越踩越深。


    可無功而返,顆粒無收。


    直到三十歲卻碌碌無為的林右在財經報中看見了自己的臉。


    才醒悟,其實他一路渴求的,是錢,而不是知識。是家財萬貫而不是學識淵博。


    所以為什麽他不願意做科研也不願意教書,職場來來回回打轉那麽多次,沒有用卻還是要去。


    他沒有伴侶沒有朋友沒有工作沒有積蓄。


    是什麽時候和林左越走越遠的?


    已經找不到答案。


    反正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早就是商界巨賈。


    他什麽都不知道,


    林右買了張機票,到哥哥公司樓下,保安見他第一眼叫了一聲林總。


    他夢寐以求三十年的稱呼。


    因為他的臉,得到了。


    多餘的沒有做,之後他走出了這棟高樓。


    林右在這裏半年,窺探林左的生活,為此花光了所有的錢。


    直至某一天夜晚,別墅的保安看見來人,又疑惑問道:「林總,您出去過嗎?」


    「沒有。」


    「那可能是我眼花了。」


    十分鍾之後。


    「你是……林右?」林左詫異,這個十年未見的弟弟,憑空出現在這裏,在自己的家。


    「哥。」林右上前來捧著林左的臉,又緩緩地跟他說好久不見。


    「你怎麽在這裏?」林左斜眼過去,他並不想見到他。


    功成名就的林左人生中有一個巨大的汙點,跟這個人有關。


    他希望這輩子不要再跟這個兄弟有任何關聯,林右應該一直在他生命的黑暗角落裏,最好是死了。


    哥哥期盼弟弟的死亡。


    弟弟亦如是。


    弟弟先動手,更快一步。


    林右雙手往下移,在脖頸處,一個用力。


    他將林左頂到牆上。


    林左反應不過來,一下被他掐中命脈,求生的本能讓他攀住林右的手,想掙紮,又無能為力。


    林右有很多話想說的。


    他要他這麽聽著。


    「哥,你一次都沒有回來。」


    「一次都沒有。」


    「娘死的時候在叫你,叫你救她,你都聽不到。」


    「沒關係啊,你們馬上要團聚了。」


    林左咿咿呀呀,難以動彈。


    「你根本不敢想,三年,每天對著一個精神病人的崩潰。」


    「她像狗一樣隨處大小便,不會吃飯,不穿衣服,每天胡言亂語。」


    「她瘋了,我也瘋了。」


    「我每一天都繃緊了弦,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沒命了。因為娘分不清事物的時候會來掐我的脖子,她很想讓我死,在她把我認成了爹的時候。」


    林左呼吸困難,出不了聲。


    「她忘記她已經把爹殺死過一次。」


    「她每回想殺我的時候都會說那些話,你知道她說什麽嗎?」


    「你拐的我,你把我困在這山裏,我給你生了兩個兒子,你就四處傳我好生養,還想再把我賣掉——我掐死你!」


    「就像這樣。」


    就像這樣。


    林左髮膠定型的油頭在震盪之中墜下,劉海遮住眼簾。


    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同時青筋暴起。


    「她也掐著我。」


    就像這樣。


    「所以我把她掐死了。」


    就像這樣。


    「到你了。」


    「哥,好哥哥。」


    「你該還給我了吧。」


    「為什麽牛要病死一頭。」


    「家裏農藥少了一包,是你餵的毒吧。」


    「為什麽我找不到工作,每一回都找不到。」


    「是你打點的關係吧。」


    「你他媽應得的!」


    「你要我像你的影子一樣活在你的腳底下!」


    「我竟然還幫你!」


    「你欠我的!」


    「本來就該是你!」


    最後,他鬆手。


    血液衝進腦顱,林左弓著身子喘氣。


    轉機,林右在最關鍵的時候鬆手。


    林左一線生機。


    呼吸,兇猛的呼吸。


    沒有聲音。


    十秒鍾,林左逐漸清醒,要說話,要動作。


    然後,血柱噴湧出來。


    一樣的血濺在了一樣的臉。


    刀。


    林左的人頭在地上滾了一個圈,紅色沾濕了羊毛地毯。


    「去死。」


    《木森》和《七十三刀》的風格完全不一樣。


    是美的,又猙獰的。


    美是唐玦,猙獰亦是唐玦。


    其中的另一個人好像樞紐,融合了這兩種極端的元素。


    美壓抑,猙獰也壓抑。


    人像蜷縮在一個密閉容器裏看這場電影,越看越窒息。


    楚玊最後一個深呼吸,黑屏。


    一切都黑了,沒有一絲光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玉中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祈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祈破並收藏玉中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