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畫龍點睛的最後一筆是一個吊?」


    原來如此,居然是這樣。我笑得蹲下去,那樣子肯定不怎麽好看,我是笑我自己白癡,我早就應該反應過來,當時竟然還以為他倆要成終生伴侶。事實上他是要和他的藝術過一生,那也沒有,這個念頭也馬上就被我推翻,他的展做一場拆一場,五年的心血直接運進垃圾場被碾碎,他連一個多餘的告別眼神都不給。


    我想起來我飛過來的時候在飛機上看的一本書,一個畫家拿他的老婆當模特,最後畫中人變成真人,他老婆變成礙事的贗品,被他殺死在家中後院裏。這麽對比起來,alvin又要仁慈得多了。


    對他來說這一刻嚴栩安在他心裏已經死了,我的親爸告訴我,alvin這種藝術家就是收藏家心中最難搞的那一種,隻顧自己開心,一丁點未來都不願意多考慮,最快樂的過程就是創造的過程,結果不重要。反例就是那一些把名頭看得比天還重,恨不能要對路過的每個人獻寶的交際花。我親爸給我一個名單,讓我一個個見過去,聊到第五個人就徹底舉手投降,懷疑我親爸表麵上給我跟他工作的機會,其實是在勸退我,讓我老實跟在他身邊當個小孩,不要想入非非。


    我不能不想,這件事至關重要。我坐在書桌前啃指甲,精神卻無法集中,該來的戒斷反應還是來了。我突然想嚴栩安想得要命,閉上眼睛都是他笑著對我索吻。我又不想給他打電話,情話要留到天時地利的時候再講,我把電話打到alvin那裏:「我們試一試。」


    結果我想念嚴栩安的方式是把我自己變成他,等一下我就要讓alvin在床上喊我的名字。我去alvin的工作室找他,他穿一件樸素的襯衫,戴近視眼鏡,看起來就像個美術學院的教授,他麵前的作品是一個巨大的頭盔,裏麵粘貼著白色的鳥毛。我倚在門邊,敲他放在架子上的半成品提醒他。我嘴裏咬著一隻煙,慢吞吞地走過去,湊到他眼前問他借火。他那支煙隻剩下一點還燃著,火給了我就熄了。我隻吸了一口,煙就被他拿走去烤頭盔裏白色的羽毛。


    我百無聊賴地蹲在旁邊欣賞他雕花,但他沒完沒了,我忍無可忍地踢他的屁股,問他到底要讓我等到什麽時候?他回過頭來摸我的臉:「你和他一模一樣。」


    我很想問他,藝術品從灰燼堆裏爬回來找他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這事還沒完呢,一個人的作品的上限一定是他眼界的上限,那我打算給他一點嚴栩安沒給過他的新鮮事,比如說他大概是沒有被人在自己的作品前麵站著搞過,說不定連用後麵都是他的第一次,我親吻他的時候想的是他是我,而我是嚴栩安。我希望嚴栩安怎樣對我?他應該咬著我的耳朵對我講葷話:「喜不喜歡?爽不爽?」alvin從痛和快意裏撈出一個笑:「你他媽快一點。」我真希望嚴栩安早在九年前就掐斷我——那不行,那是在犯罪。


    這個頭盔和鳥毛被我們搞毀了,他的勞動付諸東流,羽毛燒毀掉大半,沒燒掉的上麵也掛著腥臭的液體。alvin不在意,這東西本來就是他打發時間亂做的,他一邊穿褲子一邊問我要不要把它拿回去當垃圾桶,我仔細看一眼,告訴他我可以把它當成鍋,在你來我家過平安夜的時候拿出來給你煮麵。


    第24章 2


    平安夜我沒見到他,他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裏搞他的新作,連我親爸都花了點時間才聯繫上他,他說他在做一件驚世駭俗的東西,我第一反應是這東西必然和我有關。


    我當然沒告訴我爸爸,他看中的年輕藝術家的靈感之源是他親生兒子的幾把。我其實也不知道alvin到底怎樣想我,反正從他的身體裏出來後我確實沒有再想嚴栩安了,我坐在美術館外麵看他的新聞報導,看得心如止水,他就算研究出什麽理論學說也不關我事,我隻是饞他身子,饞到一天會念他的名字念五遍。


    好在現在寡的人不止我一個,alvin成功被我撩撥起來,淩晨三點給我打電話說他要見我。我天生善良又體貼,不會像嚴栩安那樣拖他五年,於是我接到電話馬上赴約,一個人自願送上門,我當然不要白不要。


    我好奇他從我身上看到了什麽,他這樣急不可待,我是不是比嚴栩安更了不起,更能讓他靈感無限?我在床上和他耳鬢廝磨,纏著他讓我去他的工作室看一眼,就看一眼,我想看看在他心裏我到底是什麽樣子。


    他笑著拒絕我,不行,不行,不可以。橫豎都不可以,我說破天也是不可以。我開始不高興,什麽東西還要這樣神秘到一眼都不能看?還是說他其實不是人,是那隻拔自己羽毛織布的鶴?被人看到織布的過程就完蛋嗎?


    不讓我看就算了,以後他再求我我也不會賞臉。我等不到天亮就從他床上跳下來,穿衣服準備走人。我先套上褲子,蹲下去假裝摸黑找皮帶。在哪裏?不在椅子上,也不在地上。好奇怪,讓我看看床尾有沒有。我故意把速度放得很慢,就是為了讓他後悔,讓他服軟求我。


    可是我想錯了,他不愛我,連演都不願意演一下,我想走就走,不關他的事,我隻需要在走之前把他的門關好。我很快參透了,我哪裏脅迫得了一個不愛我的人?再不甘心也隻能是我認了,小孩子耍賴要冰淇淋不得,也還是要乖乖轉過身抱大人的大腿求他們不要拋棄他。


    我坐回到床上,把他的肚腹當枕頭。外麵好冷,下雨了,我覺得我可以等雨停再走,等森林裏長出蘑菇之後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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