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候看了我一眼:“是什麽事!”


    “我見著花園裏的花木都凋盡了,想讓紅玉找個人去修整!”我低腰將阿留的手牽了握住,垂眼笑了笑:“無事,反正我出來的少也見不到,況且也輪不到我做主!”


    陸景候神色未動,自顧自嗯了一聲,低頭朝阿留道:“現在晨練結束了,你去用早膳!”


    “那爹呢?”阿留問完又想了想,轉頭來問我:“蘇蘇吃了早點沒有!”


    陸景候眉頭一凝:“平日你就這樣叫娘親的!”


    阿留一驚:“娘親可有用過早點!”


    紅玉和翠璃在旁忍不住掩嘴輕笑了一聲,我卻是有些心酸,朝了陸景候冷冷道:“你不必對他這樣要求,他叫慣了便讓他叫,凶他做什麽?”


    陸景候想是不願與我多說,隻低頭朝阿留看了一眼,阿留怯怯縮回被我握住的手,恭恭敬敬彎腰一拱手道:“娘親,孩兒先去用早膳,過會兒還有功課要溫習!”


    我見著他小小身形分明累極還要裝作無事人一般挺直腰板往前走,突然有些惱火道:“陸景候,阿留是我的孩子,我說怎樣便怎樣,這樣小就給他如此多的束縛,你可有問過他願意不願意!”


    “你日日都不曾關心他,到了現在又心疼起來了!”陸景候竟是轉身不看我:“生為男兒便要心性堅忍,我不過是讓他守禮自持,如此將他累著了!”


    “我不關心,我不過是忍著沒有見他便是不關心了!”我讓紅玉將阿留抱過來自己接在懷裏:“我這就帶他回淑玉宮去住,好過你整日裏來管教他!”


    “淑玉宮,你還有單子與我來說淑玉宮!”他冷笑了來反問我:“女帝那日當著我的麵將之賜給了淮寧臣,你說說,淮寧臣這是安的什麽心,你是我的人了,他難道還想著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成!”


    “賜給淮寧臣!”我瞪大眼不可置信去看他:“你說什麽瘋話,那是我的舊殿,陛下怎麽可能賜給他!”


    “淮寧臣推掉所有的賞賜隻為了你一座寢殿,當真是癡情得很!”他唇角劃出一絲冷笑,眼神中透出許多嫌惡之色來:“女帝竟也答允了她,不知安的是什麽心,你方才說要回淑玉宮,莫不成還想見一見淮寧臣,問他為何尋盡上京所有未出嫁的閨閣女子,隻為找出一個與你眉眼有一二分相似的人!”


    他一席話說得我沒有反抗的餘地,隻得定定看著他道:“所以你在怪我!”


    他別開眼冷冷道:“你過去與他有些什麽我並不知曉,我如今也沒興趣知道,隻是你千方百計不願要孩子,當真以為我是半點不知!”


    我如遭雷擊愣怔在原地,張了張嘴要說話卻是被他打斷道:“你既然給不了我陸景候自己的孩子,如今阿留在,我自然要將他當成最好的繼承者去培養!”


    他從我懷中沉臉將阿留抱走,我愣著任由他將我推開,站在原地竟連半分看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陸景候的腳步沉穩有力,一下一下,像踩在了我心尖上最受不住苦痛的地方,紅玉翠璃從身後一把扶了我道,有一人轉過來看了我的臉驚呼道:“姑姑,你臉色怪嚇人的,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我分不清是紅玉還是翠璃,雙目閉了再睜睜了再閉也是霧茫茫的一片,瞧不出東西來,陸景候的那些話字字句句讓我椎心泣血,我死命地攥著手道:“他竟是……懷疑我與淮寧臣有染不成!”


    我吐出了一口淤積已久的濁氣,直起身緩緩道:“他混賬!”


    紅玉有些慌,將我的後背順著道:“姑姑不要氣壞了自己,郡馬爺或許是誤會您……”


    “誤會!”我長笑了一聲:“他如此聰明的一個人會誤會了我,他覺得我與淮寧臣有些什麽?那我必定是有些什麽?我遲遲沒有孩子,自然也是因為淮寧臣的緣故了!”


    翠璃帶著苦意與紅玉小聲道:“快將姑姑扶回去,請白夫人過來與姑姑看看!”


    我狠狠掙開了她們,又揮手一笑:“我又沒病,為何讓姐姐來與我看病,倒是那些避子湯,翠璃,你與紅玉一起去若仙齋,再多要些回來,若是如今我有了孩子,隻怕是要被他當作孽種了!”


    這笑裏不自覺滲出了淚,紮得眼窩都是斑斑的恨意,陸景候他不信我,就因為我以前的寢殿被女帝賜給了淮寧臣他便覺得我與淮寧臣有些什麽了,能有些什麽?淮寧臣身家清白世代為官,他要什麽女帝能不給他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快至正午的天忽而陰沉了許多,紅玉忙將我扶到長廊下站著,輕聲道:“姑姑,咱們回去吧!明日再看看望小少爺可好!”


    翠璃接口道:“正是天氣轉涼,姑姑身子又畏寒,咱們回去添件衣裳罷!”


    我沒做聲,任她們扶著送我往前走,回去還是要路過那一處花園,依舊是殘敗之景,我靠著廊柱邊坐下了,順著身側的這片池塘望過去,朱紅色的正是陸宅的大門。


    紅玉見我不說話,她也不敢說話,隻讓翠璃回去屋裏拿件衣裳出來與我披著,我朝那門怔怔看了半晌,卻是我眼花,瞧得那門被推開有個黑衣家仆模樣的人跟著守門的小廝走了進來。


    我見那家仆麵生,還以為是我錯看了,卻是紅玉哎了一聲道:“那不是夏將軍身邊的車夫嗎?時常還跟著夏將軍進宮的!”


    我看了那人還是想不起來,隻茫茫然問道:“夏將軍,他的馬車夫來這裏做什麽?”


    那引他進來的小廝眼尖,隔著池塘望見了我,麵色一喜便朝我這邊跑了過來,作了一揖道:“少夫人,夏將軍府上有人送帖子過來,正巧您在,小的便交給您手上了!”


    那車夫隨即又被小廝送了出去,我將帖子給了紅玉,別過眼道:“你去交給陸景候!”


    紅玉遲疑了道:“姑姑,既是夏將軍的拜帖,恐怕並不是找郡馬爺的……”


    我頓了頓,伸手將那帖子打開看了,入目兩個大字正是用朱砂所寫,映到眼簾中燃燃地灼燒著,刺出幾分淚意來。


    是一封喜帖。


    夏力他,要成親了。


    新娘子是孫尚書家的獨女,雖是掌上明珠一般地養大,卻也是知書達理賢淑可人,與夏力正是一對良配。


    我垂著眼看著喜帖之上的“蒙聖上親賜此婚”,心裏冷笑了一聲,女帝當真是在哪裏都能平空地進去插一手,不過或許也是夏力看上了孫小姐,這才去請女帝賜婚也說不準。


    我將喜帖放到了紅玉手裏,起身往自己院裏走了,回首見紅玉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朝她笑了道:“拿這個給郡馬爺過目,聽他的安排!”


    既然陸景候如此防備我,夏力更是在淮寧臣之前與我認識了,現下他邀我過去觀禮赴宴,我倒要看看陸景候怎麽說。


    夏力的大婚在寒露那日,正是六日之後,以他的身份和女帝重視他的程度定會宴請群臣百官,正好有機會讓阿留見見他的小舅舅了。


    連著幾天都是天氣不好,雖未下雨,卻是陰沉得不行,到了寒露,卻是違了過往幾年的慣例,出了紅彤彤的太陽。


    我與陸景候下馬車步行至夏力府門前時,正聽得眾賓客都在誇今日的好天氣,我遙遙憶及我倉促成親的那日,似乎是晴天還是雨天來著,卻是腦內隱隱作痛,想不起來了。


    阿留交給了紅玉抱著跟在我們身後,從前與我有些認得的官員與我打了招呼,卻是見了阿留那張小臉蛋後麵麵相覷怔了怔道:“蘇大人好福氣,年紀輕輕……”


    陸景候的麵色漸漸沉了下來,我不明所以,正要回話卻被陸景候拉著往前走了。


    再走幾步便是夏力府門前的台階,辦差的人鋪了極遠的紅布來迎賓客,我與陸景候剛踏上那層喜布之時,我隔了層層的人群遙遙看去,夏力玉冠紅袍地長身站著,竟生出幾分官家貴胄的氣度來。


    從前隻一直覺得他是氣勢豁達的將軍,到了今日喜上眉梢之時,他又變作了這樣一副氣宇軒昂的玉麵書生的模樣,著實讓人值得開心。


    不知姐姐見到他這樣子會如何想,卻是沒有收到夏力的請柬,想來她身懷六甲也不願意來。


    陸景候在我身邊冷冷道:“可看夠了!”


    我收回神不動聲色一笑:“如何!”


    “看夠了便走!”他瞥了我一眼自己上前:“別擋著人!”


    我跟著他便一直走到了夏力的麵前。


    他未開口,卻是陸景候微微一笑了對他拱手道:“恭喜夏將軍大婚,得此良配真讓人豔羨得緊!”


    夏力一愣,也是回禮道:“郡馬爺說笑,您與郡主……天作之合,也是讓人……”


    “你這……”我愣愣盯緊了他的腰開口道:“你……”


    我“你”了許多次,卻是依舊說不出後麵的話來,陸景候也是看去,沉默半晌後忽又一笑道:“夏將軍的這條穗子熟悉得緊,像是出自拙荊從前的手法!”


    我知道,陸景候又在惱我了。


    那時我分明是將他丟在了忠烈祠的那片草叢裏,因著陸景候夜裏來將它還給我後我心生煩躁,便一氣之下將它扔了的,卻為何……


    被夏力尋到還佩在了他一身喜袍的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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