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飲了幾杯酒水覺得有些發悶,白術無意看了我一眼差點笑出聲來:“蘇二姑娘,你這臉怎麽酡紅成這樣了啊!”


    我嗯著問道:“是麽,估計是酒喝得多了,我出去轉轉!”


    起身時我摸了一把臉,一時燙得手往回縮了一縮,白術輕聲一笑:“用不用我陪你,隻是外麵上月還是要一個人,清靜些!”


    我莞爾道:“姐看好阿留,我一個人吹吹風,待會就回來了!”


    我傍著牆角一路往後門邊上走,剛獨自出了門,便聽見後頭有腳步聲,我笑了笑便回頭過去道:“不是說了一個人清靜些,怎的還跟著我出來了!”


    身後的腳步聲音停了片刻,我心裏驀地突突跳了下,微微側首回眸看了一眼,額角抽著連忙回身往前,作勢就要走。


    卻是那人把手中的扇子霍地一展呼呼搖了搖:“蘇大人可是越來越美了,方才那一回眸,比月下仙子還要來得動人些!”


    我不好再走,索性站定了沒回頭道:“王爺說笑,您這大涼天地還搖扇子,冷也不冷!”


    他嗤地笑出來:“牙尖嘴利的丫頭,你若再說幾句,王爺我當真就忍不住要了你了!”


    我眉心直跳:“王爺這話倒是敢說,如此粗鄙之言我還真不信是出自王爺之口!”


    他哈哈仰麵一笑,正要說話的當口我低眉匆匆就要往他身邊過去,他卻是哎了一聲把話頭一揚道:“這是做什麽?好好說著話呢?走什麽走!”


    我的心急急跳了跳,咬牙道:“王爺先放手,讓別人瞧見了恐怕有損您的聲譽!”


    他眉頭一挑,逼近了來看我的臉,卻是不說話。


    這後院有個小池塘,我聽見池邊草叢邊鳴秋的蟋蟀細碎叫了幾聲,神色一動就要掙開他,他斜唇道:“上次你就是跳了水才逃出我手掌心的,你以為本王傻,別亂動,好好站著!”


    我被他這話一哽,扭頭去看其他地方,他倒是膽子大,一把拉起我就往門口走,嘴裏還道:“我知道你以前是幹什麽的,陸景候現在也算得上你半個主子,你現在同我一起去,我和他說說,他肯定得同意!”


    “王爺您是缺心眼兒吧!”我站著不肯讓他拉著走,高聲道:“且不說我現在身份不同於往日,單憑你是個叛國小王爺,怎麽著也輪不到你在我麵前說這些個吧王爺!”


    他麵色一沉,似乎眼見著就要發作,卻是遠處傳來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王爺好雅興,屋裏正有將領要為您敬酒,您倒還得了空閑邀約佳人!”


    我朝遠處那人看去,他神色冰涼似浸了萬年的寒霜,目光淬了毒一般正定定看著林重恩拽了我的手腕道:“蘇蘇,阿留正在尋你,你先進去!”


    我知道他在為我解圍,忙朝林重恩看了道:“王爺,今兒是個特別日子,您別把這喜慶都給攪和了!”


    林重恩額上突地有青筋暴起跳了幾下,麵色猶在月色之下更顯鐵青,我樂嗬嗬一笑:“王爺,您到底是放手不放!”


    陸景候也是麵色不善地朝我走過來,林重恩見狀咬了咬牙,朝我涼涼看了一眼,嘴皮子動了動似乎想與我說話,我忙得將身一轉,準備越過他身去進屋。


    卻是陸景候往我袖中暗自塞了一樣東西,我心裏砰砰地跳動了一下,走到回廊下見了四處無人,終於還是忍不住將那物事拿到眼前細細地看了,是他留的一紙字條。


    “今夜賞秋月,勿遺此生很!”


    我愣愣將那紙條掐著立在簷下半晌,身後有人將我肩膀一拍道:“好你個蘇二,擔心死我了!”


    叫我蘇二的,這世間肯定隻有白術了,我忙手忙腳將手裏的東西往兜裏一塞,回過去看她:“我吹風吹得差不多了,這便進去!”


    她卻是眼尖,瞥過來道:“你方才藏著的是什麽?”


    我拿手比在嘴邊噓了一聲:“我悄悄折了陸景候的一朵木芙蓉,你千萬別讓旁人知道了,這樣多不好!”


    她跳了跳腳,嘿了一聲:“你好端端地折花幹什麽?今兒乞巧,你折了花會得罪花神的,你便是再喜歡木芙蓉,也不能……”


    我見她雙唇一閉神色有異,順著她視線回頭看去,陸景候臉色陰晴不定地站在五步遠之處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白術連忙拉我進屋,湊在我身邊狀似無意地小聲道:“他何時出去的,有沒有為難你!”


    我遮遮掩掩道:“沒有為難我,我折他種的木芙蓉那會,應是沒被他看見!”


    白術把我額頭一戳:“就這點出息,誰會在乎那點花,我是在問你他有沒有與你碰麵!”


    身後腳步逐漸響了起來,我忙忙將白術拉進去往筵席堆裏一紮,沒敢再作聲。


    阿留坐在高背椅上端端正正得像個年畫裏的招財童子,我過去抱著他喜滋滋一親:“餓了就吃些東西,要是想睡覺了咱們就回去!”


    他搖搖頭:“這裏太吵了,要不咱們現在就回去罷!”


    我與白術對視了一眼,忽而一道銳利的視線投射至此處激得我渾身寒毛直豎,廳內的燈燭照得彤彤似白日,也照得我心裏如明鏡一般亮堂。


    阿留悄悄扯了我衣角小聲道:“那女人怎麽老朝這邊看,看得人心慌!”


    我咳了一聲:“隻怕是瞧著阿留太標致,想搶過去當小書僮罷!”


    “就是你今兒早上與我說的戲文裏的小書僮!”


    “對的!”我又咳了一聲:“做普通人的小書僮都還好,隻是唯獨不可做這種毒婦的小書僮,否則你整日都會挨罵挨打,實在是讓人心酸!”


    阿留的嘴抿得緊緊,白術好氣又好笑道:“你這個為娘的怎麽說話,盡嚇唬小孩子,阿留不怕,姨母這就帶你回去!”


    她果真將阿留抱起來,走了幾步又回眸看向仍杵在原地進退兩難的我:“你先在這裏解決幹淨你自己的事情,我知道陸景候和你的事還沒完!”


    我尷尬一笑,笑我自己的猶豫不決軟骨頭,也笑陸景候那廝做事不按常理。


    終歸隻是想著,白術也沒有多逗留,隻說了句:“提防李見微!”隨即抬腳便走了。


    滿廳的觥籌交錯讓我恍然覺得自己身在一場太平盛世當中,沒有愁苦沒有兩軍的交戰,像是京中不知愁的富貴人家,歌舞升平日日作樂。


    陸景候早已回到坐席之上,身邊是李見微滿麵得體微笑地環視大家,儼然已是作好了將來要母儀天下的準備。


    袖子裏的那張小紙條一時不經意滾到我手裏,被我手心濡濕得汗津津的,我緊緊捏著,心裏急急跳過一陣又一陣,再後來終於又靜了下來。


    我算個什麽呢?


    陸景候給了我一張紙條相約,我便像個癡傻之人一般果真候在了這裏。


    是來看他與李見微情深意濃的,還是讓自己當作一個笑話般讓旁人指指點點的。


    我回過神來對上四周那些對我意味深長的目光,突然有些無地自容,他們定是知道我此時的處境,所以才來……


    我霍地站起身急急轉麵朝門外走,外麵的月色正濃,卻是已有寒露之氣了。


    正是初秋之時,那一輪彎月清輝不減,我匆匆走在斑駁的樹影裏,幾乎要被夜色吞沒,我埋首幾步往前,卻有人在身後抓牢了我手腕道:“蘇蘇!”


    他將我猛地扯回來抱入懷中,我發了狠死命地踢他咬他,他僵了一瞬後加大了力度,生出臂力來蠻橫地將我牢牢抱住令我動彈不得。


    遠處此起彼伏傳來尋他的呼喊,我咬著牙要掙開他,他怕我出聲引來他們,俯身便吻了下來。


    似乎有極久。


    極久沒有這樣綿長的吻了。


    下巴被他捏著抬起,被迫靠近他冰涼卻濕潤的唇,我的腰被他另一隻手扣著緊緊貼著他動彈不得,我並不情願,想要將臉往右偏去,他卻是微微斜了唇,準確地尋到位置深深地吻了下來。


    這一場毫無任何情欲的吻被李見微的一句話生生打斷,正是陸景候的舌尖舔過我的唇際之時,我聽見她站在不遠處冷冷道:“好一對偷會的苦鴛鴦!”


    我終是攢足了力氣將陸景候一把推開,李見微的氣勢不減,我無意鬧出笑話來,隻想著快些離開,可陸景候又是執起我的手道:“李見微,我與你承諾的事情我會完成,你答允的事情,你也莫要忘了!”


    李見微眼底涼薄漸起,定定盯著我看了半晌後又是突兀一笑:“蘇木雪,你到底給他吃了什麽迷魂藥!”


    我有些茫然不知作何感想。


    她羨慕我的,我羨慕她的,她的身家太好我及不上,隻能將陸景候拱手相讓,可她留不住陸景候的心,要來忌恨我,隻是我也並不知陸景候到底是何心思,到底他,這般的一波三折地對我,是何心思。


    七夕節的月色似乎比往日都要朦朧些,我今日好似一直在看這月亮,看得我都要融進了這月色裏,永遠都不要出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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