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覆著白雪的山腰俯瞰,揮刀的人像是在跳廝殺的舞。


    龔俠懷一邊注意著戰況,一邊運功調息,他感覺到丹田在刺痛中又有了隱隱的暖流生起。


    任脈下丹田若恢複,便可儲存運功吐納的真氣,化生內力元氣,進而聚宗膻中,循環周天。


    若吐納運功而無法在丹田匯聚真氣,便是一個武道廢人。


    蘇夢傳授的行功路線,在丹田損傷的情況下,卻能匯聚獨特的真氣,起到治愈丹田的功效,究竟是何等奇人才能研琢出這樣的功法?


    龔俠懷對蘇夢又是感激,又是好奇,但蘇夢未主動說,他便問也不問。


    蘇夢對他有再造之恩,這種恩情足以讓龔俠懷這位正道大俠對蘇夢有極大的寬容。


    哪怕蘇夢做出了一些他不太認同的行為,若不是過分之舉,他也不會出言阻攔。


    就如同方才。


    龔俠懷明明觀察到了蘇夢將某種藥粉抹在了王虛空的衣袖上,也猜到蘇夢給王虛空的丸藥絕不是什麽療傷丸藥,大概率是那藥粉的解藥。


    但他並沒有言語。


    可他沒有說,在左前方俯身觀察著下方戰局的蘇夢卻想要說話。


    她也知道,龔俠懷的位置是能夠看到她的一些小動作的。


    “龔大俠是不是覺得我做的不對?”


    在風雪中,她沒有偽裝聲線,屬於女子的柔美聲音有些清冷。


    “王虛空和‘談何容易’有仇,他應該是希望自己的複仇是光明正大的,是合乎‘正道’的,”她頓了頓,“你瞧,他的第一刀明明可以自雪山伏擊,以他的實力,隻要偷襲,甚至可以隻用一刀便先斫殺一人,可他的第一刀卻是先去救人,並且向‘談何容易’宣告自己的存在。”


    龔俠懷默默地聽著。


    “他這樣一個人,若是知道自己在朋友的算計下,用了不正當的手段才能贏取勝利,他一定會生氣的。”


    蘇夢有些惆悵地想著,所以她那時才會說出那樣一句話。


    你是我在這世上第一個朋友。


    正因如此,她才會為了對方,也為了大局,不顧了朋友的道義。


    龔俠懷在這時忽然開口。


    他的聲音有種撫慰人心的魅力:“蘇姑娘難道沒有想過,雪虐風饕,王虛空在下山的時候,風便會卷走衣袖上的藥粉?”


    蘇夢一怔,這一點她倒真沒有想過。


    龔俠懷問:“那藥粉是毒?”


    蘇夢搖了搖頭:“隻是有著奇效的麻沸散,我……我若用毒,王虛空一定不會原諒我的。”


    做了這種事,卻又不敢做絕,反而讓自己陷入良心的譴責,若以上帝視角來看,恐怕會認為還不如不做吧。


    但蘇夢想,若再給自己一次機會,自己還是會這麽做。


    龔俠懷的眼神很溫和,很寬容。


    “所以,就算‘談何容易’反應慢了幾分,你又怎能確定他們是中了藥,還是風雪僵了身軀?”


    他道:“或許,連天也願意給一場公正。”


    蘇夢微微垂眸,幽幽道:“公正未必是正義必勝,卑鄙者未必會一敗如水。”


    她深深地明白這一點。


    在死亡中領悟。


    活了這麽多年,她已不會輕易動搖,對龔俠懷傾訴,也不過是因為她知道龔俠懷看到了方才那一幕,所以主動說出口罷了。


    蘇夢想到了方才,放鬆心情,輕笑著轉換了話題:“其實我真的給了他治傷的藥哦。”


    龔俠懷:“哦?”


    “話語,有時候也可以療傷。”


    人的認知,會影響對身體的感受。


    她的話語中帶了懾心的力量,王虛空隻要相信藥物有效,那麽他就會感覺不到腰部的不適。


    這便是懾心術獨有的,‘自欺欺人治病法’。


    談說說,何九烈二人現在若是知道了,定會對這樣的‘自欺欺人治病法’求之不得。


    他們兩人此時感覺到身子有些發僵。


    何九烈想,許是他受了三刀,血帶著體溫流逝,讓他有些發僵吧。


    這樣想的同時,一記美而刺骨的刀已刺向了他未來得及躲避的右臂。


    握著刀的手,連著手的肘,高飛而起,濺起的噴湧的血線落入冰冷的雪裏,血水與被熱血融化的雪水相融。


    何九烈居然沒有痛呼,仿佛冰冷和僵硬讓他的痛感也慢了幾分。


    他的視線下意識地追逐自己斷掉的右臂。


    手——他的手——!


    等他想要驚呼的時候,王虛空的刀已經與談說說又對了一記,然後他的下一刀便又攻向了仿佛連思維也慢了幾分的何九烈!


    於是何九烈的視線便再也收不回來,驚呼聲斷在了喉嚨。


    他感覺自己仿佛在飛,視野裏的斷臂與自己越來越近,然後他的臉頰貼到了那尚有餘溫的手。


    王虛空一刀斫下何九烈的頭顱,胖胖的臉上五官一皺,又大大地打了一個噴嚏。


    他的刀在噴嚏裏閃爍了三次,像是三朵雪中開出的幻色的蓮花。


    談說說連躲三次,身子像是遊動的蛇,又像是水底的魚。


    蛇繞蓮花,魚若空遊,談說說連躲兩刀。


    可是,當他身子詭異後折,想要躲第三刀時,胸前卻被劃了一刀。


    談說說的臉色有些發青。


    他早已明白王虛空得了大石焦英的真傳,所以看到王虛空用出‘蓮複花蓮’這一招大石焦英的成名技時並不覺得奇怪。


    他們四兄弟背叛師門後,早就料想到會被師門仇殺,所以不僅以此功勞換取了功名,還請求過相爺門下的高人來研究師門武功,圖反製之法。


    這套‘蛇魚身法’便是專用來克製‘蓮複花蓮’的,甚至在躲過第三刀後,他還有另一招‘蜂蝶抱蕊’來反攻!


    可第三刀卻未能躲過。


    不是因為功法的問題,而是他好像……慢了。


    奇也怪哉!雖然雪夜冰寒,可是他戰至正酣,內力流轉,額頭尚有蒸騰的熱氣,為何未先覺冷而先覺僵?


    談說說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往藥物的方麵想。


    有時候,最相信你的,反而是你的敵人。


    談說說相信王虛空不是那種會用藥物手段的人。


    許是方才看到了何九烈慘烈的死狀,哪怕強裝鎮定,依舊影響了己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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