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牧成這幾天警察局也不是白跑的,他早就明白過來楊蒼什麽意思了。他當初跟他說那些照片不保險教他讓他給何歡看他和楊乘泯上床的視頻不就是這個意思嗎,他不就是想看楊乘泯他媽死了的這個結果嗎。


    陳牧成現在從頭到尾復盤了一切,想罵楊蒼,想劈頭蓋臉地對楊蒼吐上幾口。但他又沒辦法,畢竟那也確實是陳牧成自己先有需求去找楊蒼幫忙的,楊蒼一沒主動像給羅清看那些照片那樣去找楊乘泯他媽給她看,二從沒把楊乘泯和他的那些事捅給其他人,不過是給他出了一個更好的主意而已。


    要讓陳牧成說,事情釀到這個地步,主要還是何歡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比陳牧成原本想的要差得多,一點點打擊都受不了。


    陳牧成到底還是小,年齡不大,心性心智都不成熟,做事想事都是簡單又片麵的孩子思維。如今出了這一遭事,跟楊蒼跟何歡都有關係,就是跟自己沒關係。怪完楊蒼怪何歡,就是沒怪過自己。


    他拉兩下把手,拉不開,冷冷地命令楊蒼:「開門。」


    「真是腦子有病。」楊蒼罵過他,兩手又搭上方向盤,「老子再把你送回去,行不行?」


    「我去醫院。」參與警察調查這段時間,楊乘泯從沒回來過。陳牧成猜想他應該一直住在二院,就像上次躲他那樣,因為沒辦法麵對,沒辦法回家麵對那扇窗,沒辦法麵對這件突如其來的事一樣躲在二院。


    「我去找楊乘泯。」陳牧成說。


    二院繁亂,人來人往,匆匆忙忙,各有各事做。陳牧成跑上跑下,從楊乘泯最開始呆的門診找,到後來的急診,住院部,隻要是陳牧成知道的他所輪換過的崗,陳牧成都找了,然而無果。


    醫院不在,陳牧成想不到楊乘泯還能去哪,陳牧成這就要出去別的地方找他,拐了個彎,跟牆那麵以前他常來楊乘泯這時的一個護士撞上。


    陳牧成回過神,抓著她的胳膊就問:「我找我哥,他在哪?」


    對方被這忽然冒出來的人嚇了一跳,認出這張臉後,反應了過來他嘴裏的哥是誰,倒是如實跟他說:「應該回家了吧,他被辭退了,你不知道啊?」


    「為什麽」陳牧成懵了,眼睛睜起來,是格外不解的圓,「你們不是還要他去北京學習嗎?不是還要提拔他嗎?為什麽辭退他?」


    對方看出來他是真不知道,也不是很想跟他多說了,落下一句二院馬上會發官方通告讓他自己看就要走。


    陳牧成擋在她前麵,攔住她就是非要知道個所以然來。


    兩個人杵在牆角僵持不下,半晌對方不想再跟他在這裏浪費時間了,開口先是後退了一步,接著惋惜地嘆了一口氣:「具體的我也不清楚,聽說是目睹了什麽墜樓現場,沒有跟院內上報,也沒有進行任何心理疏導,就這樣去做手術了。」


    「大概是在手術中回想起那個畫麵了吧,再麵對手術台上的病人難免腿軟手軟,有血腥的心理陰影。」


    「操作失誤了,本來是他能做好的手術,失敗了。病人出意外了。」


    「家屬到醫院來鬧事,我們主任心疼人才,替他把主要責任抗下了,但為了二院的名聲,也不能再留他了。」


    相似的話,類似的話,熟悉的話,陳牧成剛剛才在楊蒼嘴裏聽過的話。


    原來真的是楊乘泯,原來楊乘泯真的在手術中出事故了。


    四麵嘈雜,各種不同聲線的嚷聲在陳牧成身周穿來穿去,空氣下飄蕩的消毒水和藥味以及人擁著湊過來時的汗液味撲麵著熏進眼睛裏,擠進鼻子裏,呼進肺裏。


    是這樣嗎。還是陳牧成太淺顯,隻站在他從樓上看下去的角度出發思考。這幾天想完何歡背對著他跳下去時的背影想何歡跳下去落在地麵的身影,想完他和楊乘泯的以後和現在,就是從沒想過楊乘泯這點。就是從沒想過楊乘泯在樓下,在那時那個現場親眼目睹了人墜樓落地的身亡瞬間,會不會受到什麽創傷和影響。


    他早該在第一時間就想到的,他早該在那個黃昏下對視的那一眼中想到的。那麽近,楊乘泯離何歡那具血肉模糊的肉身那麽近,臉上都被迸濺上她的血。


    「那他。」陳牧成捋了兩把手上的濕汗。他問,人發不出完整的聲,是字字都黏在一起撕不開的啞,「以後還能再回二院嗎?還能繼續當醫生嗎?」


    「大概不能了吧。」她說:「二院影響力很強的,在二院出了這樣的事故,可能洛山整個市內都沒醫院再敢要他了。」


    她隱晦道:「出了這樣的事,大概他也不敢再當醫生了。」


    三言又兩語,讓陳牧成走出二院,人是虛浮的。一腳踩出去,如同踩在一座橫樑在洶湧河麵上的,岌岌可危,搖搖欲塌的木橋。


    楊乘泯以後再也不能回二院了。楊乘泯以後再也當不了醫生了。


    陳牧成隻捕捉到這兩點關鍵,不管不顧往回跑,從二院往家跑。


    太慌了,太急了,太擔心了,太害怕了,車也沒想起來攔一輛。濕著一身汗,氣喘籲籲地跑進小區,氣喘籲籲地進電梯,氣喘籲籲地出電梯,抖著手拿鑰匙開門。


    屋裏還是安靜的,還是和陳牧成走前一樣的,不知道楊乘泯到底有沒有回來,陳牧成要去房間看看。


    他的嗓子不濕潤,長跑過後又刺又疼又辣的充血感,邊使勁吞唾沫邊從客廳往臥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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