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跑到周宮裏來做什麽?」


    沈憐枝深吸一口氣,用力地揉捏著眉心,「還敢跑到太和殿裏來!」


    也不能怪斯欽巴日莽撞,他拿石頭砸上頭的歪片,聲音一聲輕,一聲重,這是斯欽巴日與憐枝之間定下的「暗語」,以往斯欽巴日溜進周宮來找沈憐枝,也會敲上這樣一串「暗語」。


    那是憐枝迷迷糊糊的,即將入睡,可聽到這樣一段熟悉的敲擊聲,整個人便驀然驚醒了,那是他心中已有了猜測,卻依然不敢下斷論,隻提著一顆心,小心翼翼地推了門——誰知外頭的真是斯欽巴日。


    「怕什麽。」斯欽巴日抱臂,不以為然,「陸景策不是成廢人了,他能察覺出什麽——欸。」


    他扭過頭,耳根微紅,「這麽久不見,你想對我說的,就是這樣一些話?」


    聽到斯欽巴日說陸景策成了「廢人」,憐枝是有些不愉,他冷下臉,「他怎樣與你無關。」


    口氣遽然變得生硬,斯欽巴日神色一僵,再轉過頭時見沈憐枝依然繃著張俊秀的臉蛋,盡管心裏不樂意也不得不全然依著他,「好好好,我的錯……我說錯話。」


    「你怎麽一點兒都不想我,真兇。」斯欽巴日不滿地嘟囔。


    憐枝深吸一口氣,才逐漸平靜下來,他目光落在斯欽巴日身上,也許他自己也沒注意到,那目光竟然不自覺變得柔和。


    可單憑他所說的話卻是什麽都沒透露出來,憐枝隻是問他:「這麽久過去了……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在草原上麽。」


    「我想去哪兒……誰能管得著我。」斯欽巴日輕輕哼了一聲——他總是這樣,嘴上說得雲淡風輕,可他卻是切切實實從他姐姐蘇日娜手底下逃出來的。


    蘇日娜或許也沒想到,這斯欽巴日不知何時也變得很是「油滑」,一路上小動作不斷,幾次露出逃走的苗頭都被她發覺了,等路程過半,這斯欽巴日似乎也死了心,變得老實了許多。


    哪想到都快過雁門關了,斯欽巴日又忽然不見了,這下可再也找不找他,斯欽巴日又一路折返回大周來,回長安城。


    東躲西藏,不可謂不狼狽,斯欽巴日心想幸好陸景策那畜生一燭台將自己砸成了殘廢,否則若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千辛萬苦地回了長安城,卻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身上滿是另一個野男人的痕跡,自己恐怕會被氣到吐血身亡。


    「兩日前我便到長安城了。」斯欽巴日復又道,「可是我今日才來。」


    「……」憐枝抬起頭來,注視著斯欽巴圖的眼睛,他等著斯欽巴日繼續說下去。


    「我又在長安城走了一圈,我在想——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麽這麽喜歡這兒。」


    「華燈璀璨,人聲鼎沸,我知道你喜歡這樣的……草原之於你,的確太無趣了。」


    「我不再強求你。


    「我隻想和你在一起。」斯欽巴日說。


    殿內靜謐,唯能聽見憐枝自己清淺的呼吸聲,他低下頭,卻又被斯欽巴日捏著下巴,被迫地抬起頭來,斯欽巴日直視他的眼睛:「別低頭——沈憐枝。」


    「你看著我。」


    憐枝隻得抬頭看著他,可是眼神仍舊不斷躲閃,斯欽巴日俯下身,在他眼皮上吻了吻,「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說著,將掌心中一紙條塞進了憐枝手中,沈憐枝看了他一眼,又將那被斯欽巴日揉得皺巴巴的紙攤開了,「這是什麽,這……」


    沈憐枝目光落在上麵,眼睛卻逐漸地睜大了,他死盯著那上麵的字跡,瞳仁微微地顫動著,而後竟然覆蓋上了一層水光——


    其實那上頭沒有什麽,隻是一首詩,甚至是一首字跡尤其拙劣的,墨跡黑團團一大片的詩,可憐枝看著看著,竟然就這樣濕了眼眶。


    那是一首關雎。


    「你……你說會教我寫字的,結果還沒來得及真教我,便又離開我了……」


    「但我一直記得。」斯欽巴圖道,「我一直記得你說會教我,也記得你彈唱這首曲子時的樣子,我想寫給你看……」


    於是他向沈惠寧要了詩經,沒人教他,他便照著那詩經寫了千百遍,寫得兩手沾滿了墨汁,抄得手指發痛,才終於又了這麽一張稍微像點樣的——


    盡管實際上還是很糟糕。


    關關雎鳩,隻有前麵兩個「關」字是能依稀看出來的,那雎鳩二字基本上是糊成一團,此後稍微複雜些的字,也都是寫成了黑漆漆的一團,幾道筆畫枯枝似的支棱出來。


    那張紙恍若重若千鈞,憐枝幾乎拿不穩,捏著那紙的手在不住地顫抖,沙沙的聲音,宛若他顫動的一顆心,他一眨眼睛,竟然又有一大滴眼淚落在來,落在那字跡上,暈開一大片墨跡。


    「我…我自己隨便寫寫的,你看看就過了……寫的不怎麽樣。」斯欽巴日早將腦袋撇開了,他不大敢看憐枝的反應,可他一轉過頭,又見憐枝淚眼潸然,心中立刻警鈴大作——


    他捧著沈憐枝的臉,被嚇得連兩隻眼睛都瞪大了,「喂,你怎麽了,你哭什麽……」


    「……」憐枝側了側首,這個動作使他的臉與斯欽巴日的手掌貼得更嚴密,眼淚打濕斯欽巴日的指縫,「你寫的很好。」


    憐枝說,「真的很好。」


    「謝謝你…斯欽巴日。」


    這張皺皺巴巴的紙,像一個人被揉皺又攤開的一顆心,沈憐枝無法不為此動容,他注視著斯欽巴日的眼睛,微微踮起腳在斯欽巴日唇上吻了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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