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我緊張了。」陸衡說。


    這事兒說起來像一場幻覺,但陳自原相信陸衡的第六感。


    「你以前有過這種緊張感嗎?」


    陸衡僵硬的肩膀驟然一鬆,跟被抽了精神氣似的,哭喪著臉,「沒有。」


    陳自原眼中冷峻一晃而過,當晦暗的路燈掠過他的眼尾,他快速把糟糕的情緒掩飾下去了。


    「小穗。」他開口。


    陸衡沒應他,他鼻子被風吹得癢,咳了兩聲。


    「我想給你弄個手錶,帶定位的。」


    陸衡的腦子沒轉過來,「……啊?」


    陳自原好像有點兒生氣了,憤憤地說:「隻跟我綁定。」


    陸衡說不出話來,他凝視陳自原,心裏很酸,又滲出了甜味,還發軟。


    他想讓陳自原開心一點兒,問:「兒童手錶嗎?」


    陳自原抿著唇說是。


    「原哥,」陸衡語調很緩,好像特認真似的,說:「那你知道兒童手錶裏的一些聊天軟體,稍微碰點兒違禁詞就會被屏蔽嗎?」


    陳自原挑眉,問:「什麽詞兒?」


    「晚上做作業。」


    陳自原:「……」


    他後知後覺地領悟過來,驚訝地偏頭看向陸衡。


    陸衡不好意思跟陳自原對視了。


    陳自原說:「確實不健康。」


    於是陸衡低頭笑,那股寒意居然沒有了,有一輪太陽正在升起。


    小早完全不知道他們聊的什麽天,她眼見舅舅豁然開朗,平時能鬱結很久的情緒這兒壓根沒機會堆起來。她心情挺複雜的,並且逐漸向現實妥協——媽媽說得沒錯,舅舅確實跟絕大多數人不一樣。


    最後一段山路很順利,雖然陳自原的心情依舊沉,但他沒露出來給陸衡看見——好不容易哄好的,免得他再難過回去。


    誰也不提那茬了。


    民宿老闆養了兩隻小梅花鹿。陶向陽正餵它們胡蘿蔔,但他眼睛總往路口看,似乎等人。當看見有車燈直射過來,他高高興興跑過去,嘴裏叫薑早。


    陳自原拉下車窗,要笑不笑地颳了他一眼。


    於是陶向陽滿麵春光的笑容硬生生卡在一個皮笑肉不笑的階段,從牙縫裏擠出一句:「陳叔好。」


    「你爸呢?」


    陶向陽往車裏瞄,努力找小早,心不在焉地回:「今晚上吃燒烤,我爸和管叔他們在裏麵準備生火呢。」


    陳自原說行,他得先把車停了,「讓讓。」


    陶向陽沒讓。


    陸衡跟陳自原錯開一點兒角度,露了個臉,笑著沖陶向陽打招呼,「你好。」


    陶向陽還是嫩,臉紅了,主要麵對陸衡緊張,畢竟是小早家長,他結巴了,「你、你好。」


    陳自原調侃他,「你要在這兒攔我的路還是上來坐會兒。」


    陶向陽挺有種,說不坐。


    小早拽了拽陸衡的衣袖,小聲叫了句舅舅。


    陸衡知道她什麽意思,不逗小孩們玩兒,說去吧。


    小早高興,陶向陽也高興,「快來,梅花鹿很可愛。」


    於是聽了這話的球球不高興了,想跟著走。陸衡也同意了,囑咐他們注意安全。


    最後等陳自原停穩車,進入民宿,完完全全是成年人的局。


    一桌子全是酒,陸衡不會喝,陳自原給他從民宿大堂的冷飲櫃裏拿了瓶酸奶出來,倒玻璃杯裏給他。


    喬微微經歷了陸衡的夜不歸宿,並且知道他在哪兒夜不歸宿後的心路歷程後,自動把他跟陳自原捆綁了,她調侃陸衡,「哎喲,真貼心。」


    陸衡也放開了,說:「兩個包還堵不上你的嘴。」


    他倆挨著說悄悄話,陳自原聽見了,笑著注視陸衡,特別專注。


    管傑有點兒喝多了,眼珠子一轉,鬼主意上來了,指著陸衡和喬微微,大聲嚷嚷道,「誒,你倆說什麽呢!你倆有事兒!」


    喬微微豪爽,揮掌猛地拍謝之岩的肚子,手感不錯,然後起身喝完桌上的一杯酒,話鋒一轉,對準了陸衡和陳自原。


    「我倆沒事!他倆有事兒!」


    全桌人起鬧。


    所以正經情侶大家都不愛鬧,就愛鬧那些八字有一撇,但撇暫時還沒到位的人。


    「什麽事兒?」陶坊遞過去一杯葡萄酒。


    陳自原抿一口酒,鑑賞似的,特含蓄,表情也含蓄,他沒回答陶坊的問題,轉而跟陸衡肩膀挨著肩膀,頭稍稍往他那側歪,問:「我怎麽答合適?」


    陸衡習慣了氣氛,這會兒也不臉紅了,他舉起自己的酸奶,伸過去跟陶坊碰了下杯。


    叮——


    挺清脆。


    陸衡的聲音也好聽。


    他笑著說:「嗯,我倆確實有點事兒。」


    「哎喲!」輪到謝之岩樂了,他拍完肚子拍大腿,說:「老陳,快給你名分了!」


    陳自原太心動了。


    他起先擔心今晚的氣氛太奔放,陸衡會不適應。然而輕鬆氛圍下的奔放像平靜水麵掀起的浪,推動著本來內斂的小船遊進桃花源,展現出他該有的明媚。


    陳自原第一眼見到陸衡就覺得他應該是這樣的。好像很久之前他們就認識了,就該這麽相處。


    這種思想其實很玄學,不能明說。


    陳自原為撫平動盪的情緒,不停給自己灌酒。


    喝得有點兒離譜了,但陸衡沒攔著。


    謝之岩說:「陸衡,他喝多了耍酒瘋,你兜著點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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