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答應李信,成蟜自然不會食言。


    楊端和無論在他麵前如何討好,相處如何融洽,成蟜都不可能再讓他去做先鋒。


    為了防止楊端和到了前線扯大旗,成蟜有意不讓他再回軍中。


    秦軍正是巔峰之際,最不缺的就是將領,王翦辛勝他們可以獨當一麵,王賁蒙恬李信等人又緊隨其後,未來兩代大秦都不會缺乏將領。


    這種情況下,更用不著讓老人家浴血奮戰。


    或許,有個去處,更適合楊端和。


    “公子,寫好了。”


    楊端和拿著寫滿小篆的紙張,叫醒思緒發散的成蟜,後者接過手書,粗略看過便塞進懷裏。


    “老將軍幫了我的大忙,若非今日天色已晚,我定要再與大飲一場。”


    成蟜招招手,就要守在不遠處的仆人上前,聽從吩咐:“安排下去,老將軍和鄭大人就在府上休息,你們也去給兩位大人家裏報個信,不要讓他們家裏人等著急了。”


    至於李信,那就不用管,他在鹹陽沒家人,最親的就是成蟜。


    隻要不回家,府上的管事就知道,自家主人是跟著那位頗有口碑的公子混在一起了,該擔心的不是李信,而是別人。


    畢竟,當初二小隻突襲熊啟,套麻袋,敲黑棍的傳言,整個鹹陽沒幾個人沒聽過。


    “公子若是沒有盡興,老夫可以作陪,一定要讓公子盡興。”楊端和是軍中老將,酒量自然甚好,喝了那許多酒,也隻是微醺,走路的姿勢依舊龍行虎步,穩穩當當。


    “老將軍海量,隻是在下沒量了,再喝下去就醉了,明日怕是會誤了王兄囑托的要事。”成蟜推著楊端和,把他送到仆人手裏。


    揮揮手,讓幾個仆人把他拉走,微醺也是醺,微醉也是醉。


    鄭國沉默少言,打麻將的時候,哐哐拿錢,喝酒的時候咚咚灌酒。


    此時此刻,也是穩著身形,與成蟜行禮後,離開宴廳。


    “跟我入宮吧。”


    送走兩人,成蟜眼神清澈銳利,並沒有半分醉意。


    後世喝慣了高度酒,這個時代的酒,甚至還不如啤酒,成蟜若非說到量了,楊端和率性而為,真能拉著他再痛飲一場。


    “先鋒的事?”


    “嗯。”


    李信也不多問,既然拜托給了成蟜,又需要他一起,他跟著前去就好。


    ……


    “王兄又在熬夜。”


    成蟜看著昏黃的紗窗,上層的陰影靜靜壓製著下方的暖光,黑夜鋪天蓋地,那一座宮殿依舊發著光。


    他接過小太監端來的熱水,推開門帶著李信一起走了進去。


    宮殿內,嬴政披著成蟜送的狐裘,旁邊放著一個炭爐,兩盞油燈擺放在桌子上,簡牘就放在兩燈中間。


    “王兄,該洗漱休息了。”


    成蟜把水盆放下。


    嬴政這才注意到來人是成蟜,他抬頭看了一下,就又伏案下去,伸出手:“帕子打濕,給我。”


    成蟜把幹淨的手帕,放在熱水盆裏打濕,擰幹到沒有水分瀝拉下來,遞了過去。


    他舉著手帕等了一會兒。


    嬴政在簡牘上寫寫畫畫,合起來放在一旁,這才起身接過成蟜遞過來的濕手帕。


    他捧著手帕,擦了擦困倦的臉,驅散上頭的困意,擦著手問道:“李信也來了,是有什麽要緊的事?”


    “楊端和老了,他為大秦征戰沙場了一輩子,現在應該享受天倫之樂,而不是繼續做先鋒,浴血拚殺。”


    成蟜零幀起手,沒有任何鋪墊。嬴政明顯愣了一下,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不過,成蟜從不主動插手正事,更不會在安插自己人。


    既然如此,嬴政覺得,成蟜所說,估計就是實話。


    隻是,他還想再多聽一下,示意成蟜繼續說下去。


    “我大秦國力蒸蒸日上,軍力更是碾壓群敵,這是我們這一代人肉眼可見的事實。”


    “那麽下一代人,下下一代人呢?”


    “大秦要想一直保持優勢,老將就必須傳承下去,而不是在沙場上流盡最後一滴血,秦國還沒有到那種困境。”


    嬴政剛要抬腳,成蟜就接過他手裏的手帕,放在水盆裏揉洗起來,心中難言的沉悶,看王兄的樣子,還打算繼續批閱簡牘。


    “傳承?”


    “寫下兵書,還是收下弟子?”


    說到這裏,嬴政的目光在李信身上稍作停留。


    成蟜看出他的疑惑,把擰幹的手帕交給對方,說道:“既是也不是。”


    “大秦軍事學院,那些上了年紀,經驗豐富的老將,都可以前來任教,王兄是首任院長,往後薪火相傳,秦軍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將領補充。”


    “不妥,老將可以傳授經驗,但軍事學院練出來的弟子,不能直接擔任將領,秦法不可破。”嬴政駁道。


    “製定課程,在學院學院的最後一年,所有弟子都要去軍中實習,才準許畢業。”


    “有人適合攻城,有人適合野戰,有人適合奔襲,有人適合山林……可以根據畢業考核和實習時的功勞,分配到各自適合的軍中擔任百夫長以下基層職務,以後論功升遷。”


    成蟜平時不盯著這些事,也不關心,根本不知道軍事學院有沒有建成,感覺應該建成了,但是一直都沒有聽到確切的消息。


    要不是李信的請求,成蟜依舊想不起來。


    借著這個機會,剛好把後世的一些經驗,搬過來使用。


    “寡人樂見其成,隻是人都有私心,寡人就算是秦王,也不能逼迫那些功臣大將把畢生心血,傳給素不相識的普通人。”嬴政想的更廣更全麵。


    在這個時代,越是專業的知識,越是不傳外人。


    貴族有貴族的權力繼承,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手藝傳承。


    就算是有願意傳給外人的,那也是鳳毛麟角,還要挑選弟子的資質。


    用成蟜的話怎麽說來著?


    對了,精英教育。


    “開小班就好了。”


    成蟜來到這個時代這麽久,早就明白規則,那些人不是不收弟子,隻是不想壞了自己的名氣。


    收個資質好的弟子,比收一百個普通弟子要強得多。


    他來到李信身邊,勾著好哥們的肩膀,說道:“就拿李信來說,資質不用說,從小到大就喜歡練武,讀兵法,偏偏沒有好老師,也就是他父親做過南郡太守,這才有家底供應,李信才站在我們麵前。”


    “王兄可以想想,大秦有數百萬人,即便是萬裏挑一,也該有數百個和李信資質相當的人,但是大秦沒有數百個李太守,更沒有數百個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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