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李牧一言不發,將寫好的戰報交到龐煖手中。


    “趙軍不弱於秦軍,趙人不弱於秦人,卻國力頻衰,屢戰屢敗,難道是我趙軍將士,不夠賣力用命嗎?”李牧忿忿道。


    龐煖默默接過戰報,滿臉苦澀,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願意接手這樣的事情。


    “朝堂之上烏煙瘴氣,郭開和春平君各為私利,不問國事,大王登基不久,尚且年輕,又有那倡後色誘,大王一時沉溺其中,政事不明,也是人之常情。”


    “前些時日,我與大王暢談,得知大王有宏偉大誌,吞吐天下,攻滅強秦之心,深感欣慰,隻不過是受製於人,雄圖偉業難以得到實現。”


    “我們能做的,就是留待有用之身,等候大王掙脫桎梏後,率領趙軍,為大王,為趙國奮力拚殺,唯有如此,才能體現你我拳拳為國之心。”


    “而討好郭開,不過是迷惑於他,目的在於保護自身,等候大王的重用,以免到時候大王手中無將可用!”


    “老將軍的這番話,自己相信嗎?”李牧自嘲一笑,打斷道:“春平君是宗親,不思為國,隻盯著趙王之位,蠢蠢欲動;郭開身為丞相,貪得無厭,出賣趙國,背棄趙人,仍得大王寵信,這些才是牧親眼所見之事。”


    “老將軍有空不如多進宮勸勸大王,而不是在這裏勸說李牧,與郭開那等小人同流合汙。”


    “老將軍請回吧,李牧會率領這些將士,重返雁門,北抗匈奴,邯鄲的爭鬥,就不要拿來困擾在下了。”


    龐煖驚異:“李將軍,怎能說出如此魯莽言語,若是大王怪罪,你會被撤職查辦的!”


    “撤職並不新鮮,不過是卸下鎧甲,歸家耕田,總好過看著公族忙於私利,罔顧趙人死活,摒棄先王基業,令秦軍踏破邯鄲城門。”


    李牧拿起自己的佩劍,朝著帳外走去,堅定的步伐,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和猶豫。


    龐煖倍感無力,既痛心又憤恨,他一拳砸在大腿上,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早有意料。


    然而,在真實發生的時候,龐煖仍舊無法坦然接受。


    耳邊傳來動靜,是李牧去而複返。


    在龐煖開口詢問之前,李牧已然開口:“請老將軍轉告大王,三年之內,趙國騎兵將失去對秦優勢。”


    “屆時,趙軍對秦,將無還手之力。”


    “如何應對?”龐煖皺起眉頭。


    秦軍固然強大,可也不至於讓趙軍毫無還手之力。


    他因為大意,被秦軍前後合擊打敗。


    但,李牧在與秦軍的兩次交戰中,都取得了不錯的戰績。


    因此,龐煖並不認為,趙軍與秦軍之間的差距,已經到了難以逾越的地步。


    李牧神情平淡,內心被失望填滿,若不是心中還有趙國,他就直接轉身走了。


    “清理朝堂,強國變法,唯此而已!”


    “談何容易。”龐煖啞然回應。


    李牧靜靜地看著龐煖,與後者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


    他的腦海中,有完整的流程。


    但是,他敢保證,趙國上下不會有人聽他的。


    首先他是一員武將,想要在趙國變法,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次,他不是郭開,能夠得到趙王的無條件信任與支持,也不是春平君,背後有龐大的宗親勢力。


    “隻有這一條路。”李牧幾度想要開口,說出口來,卻是滿滿的無奈。


    看著李牧失落地走出營帳,龐煖的心頭也不是滋味。


    他身為趙國老將,曆經數位先王,自然是希望趙國變得強大。


    然而,現實就是現實,他對趙王還抱有一絲的幻想,是因為趙王確實年輕,還有足夠的時間成長。


    至於趙國變法,龐煖並不是不看好。


    而是認為,根本就不可能。


    武靈王以來,趙國一弱再弱,各種公族勢力,將趙國敲骨吸髓,想要變法,不是死幾個人那麽簡單的。


    稍不注意,偌大的趙國,就會土崩瓦解,讓秦軍白白撿了便宜。


    趙國沒有變法的時間,也沒有變法的土壤。


    “趙國變法,秦國豈會坐視不見?如此這般苟延殘喘,趙國還能多活幾年。”龐煖合上枯老的眸子,滿心無奈。


    他也希望趙國變強,但他沒有了李牧那種不成功便成仁的魄力。


    不止是他,整個趙國上下,除了李牧,沒有人有這樣的魄力。


    變法是一條,讓趙國陷入巨大內耗,死得更快的道路。


    ......


    “大王,秦軍拿下雍丘之後,便將我軍驅逐出城,關閉城門。”


    “依臣之見,秦軍狼子野心,是想要占據我國雍丘,從而方便秦軍四下征伐,東伐齊國,南征楚國,北攻大魏。”


    “大王理應立刻下詔,令將士們放棄追擊楚軍,返回雍丘,將雍丘從秦軍的手中奪回來...”


    魏王假側著身子坐在王位上,今日朝事,他根本就不想來。


    在聽到朝臣的勸說後,他就更加想要離開了。


    他一邊怨恨秦國,一邊又不敢招惹秦國,隻能將心中的氣,發泄到眼前的百官身上。


    “魏國打不過楚國,楚國打不過秦國,現如今,你們讓寡人的士卒去攻打秦軍,是想要看到魏國全軍覆沒嗎?”


    魏王假掀開擋在麵前的垂旒,幾乎要從王位上起身,怒指著座下百官:“你, 你,你,還有你,別以為寡人久居深宮,就什麽都不知道。”


    “楚國攻到大梁的時候,你們就與春申君暗通款曲,謀求退路。”


    “而今,楚軍敗退,你們收了楚國的好處,想要維護楚軍,讓他們能夠安穩返回楚國,寡人也知道。”


    “但是,你們居然用心惡毒,想要讓魏國與秦國徹底交惡,要讓魏軍葬送在秦劍之下,寡人絕不允許。”


    “這樣吧,你們既然心懷魏國,想要奪回雍丘,寡人就給你們這個機會。”


    “大王,臣等...”


    “你們幾個,是去雍丘見王賁,還是去鹹陽見秦王,寡人不管,寡人隻要你們取回雍丘,若是取不回來,或者想要逃離魏國,你們的家人就一個也別想好活。”


    魏王假直接打斷朝臣的辯言,不管王的身份,親自威脅他們,宛如喝水一般,沒有絲毫的顧慮。


    他手撐著麵前的案幾站了起來,劇烈搖晃的垂旒,讓他的麵部表情看起來陰晴不定。


    “傳詔軍中,大梁湊不出所需的糧草,讓他們原地駐紮,不可繼續追擊楚軍。”


    話音落下之時,魏王假已然離開前廷。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脫掉身上的袞服,跟在後麵的宦官,跪爬著撿起來收回。


    魏王假摘下頭頂的冠冕,扔給身後的宦官:“都退出去。”


    宦官接過冠冕,抱起袞服,不敢有任何停留,小步快走離開宮殿。


    “哐當~哐當!”


    “楚人該死,秦人該死!”


    “寡人發誓,定要要秦楚兩國付出代價...”


    魏王假怒砸宮殿,充滿戾氣的吵雜聲中,還傳來其憤怒的咆哮。


    守在外麵的廷衛和宦官,噤若寒蟬,各個低著腦袋,不敢發出任何響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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