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王派遣鄭國入秦,在關中修渠,即將修成,到時秦國再得關中沃野千裏,又有蜀中天府之國供應,秦國不缺糧草,無需韓國供給。”


    李斯直接拒絕了張平的提議。


    出使韓國,就帶回去幾口糧食,那他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韓廷之上,也別談什麽人生抱負了。


    免得回到秦國,還要麵對秦王的問責。


    至於,韓非的去留,雙方全都默契地沒有提起。


    沒有提起,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盡管對韓非來說很不公平,沒有人問過他是否願意,也沒有關心。


    可是國家弱小,便是如此,存亡不由己身,去留不由己意。


    韓王聽到李斯說到鄭國,眼神下意識地瞥向別處,不敢看向李斯。


    張平回頭看了眼心虛的韓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就不該派鄭國前去秦國,行那什麽疲秦之策,出力不落好,還授人以柄。


    事情至此,再說過去,也無意義。


    當初沒有勸住韓王,他也有錯在身。


    張平繼續和李斯交涉,道:“鄭國能夠幫助秦國修渠關中,新添千裏沃野,辛苦我王的一片好心沒有白費。”


    “張相好口才!”


    李斯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


    他倒是想罵對方臭不要臉,可是他代表的是秦王,要維護秦王形象,不能爆粗口。


    李斯提起鄭國,就是為了亂韓廷的心,區區弱韓,還敢派人算計秦國,嚇不死你們?


    韓王的反應,說明他的目的達到了一部分。


    “我有兩條路,韓王可以和張相商量一番,看看要走哪一條?”


    鄭國的事情,本來就是一件小插曲,李斯很快便把他忘掉了,回到正題,繼續向韓廷施壓,道:“第一條路,就是我方才所說,秦韓聯軍攻打趙國,奪回城池;第二條路,韓國敞開國門,讓秦軍從野王北上,奪回城池。”


    韓王和張平四目相對,方才剛剛有一點輕鬆氣氛的韓廷,瞬間到達了最凝重的時刻。


    往遠了說,有假途滅虢的舊事,警告天下諸侯,不要幹打開國門,借路給他國的蠢事,以免國破家亡。


    往近了說,二十年前,韓王然親自割讓上黨送給秦國,而上黨太守不願意成為投秦,轉投趙國,引發了一場百萬人參與的大戰,秦國以傷亡過半的代價,全殲趙國四十萬餘精銳士兵,險些滅了趙國。


    經過二十年的韜光養晦,秦軍隻會更加強大,隻要韓國敢打開國門,亡國就在旦夕之間。


    可若是不開,就要跟隨秦國討伐趙國,若是滅了趙國還能跟著秦國分口湯喝,若是滅不了,趙國打不過秦國,一定會拿韓國撒氣,說不定秦國會因為戰敗,聲稱韓國拖後腿,也攻韓撒氣。


    這種事,在長平之戰後,一直都在發生,秦趙兩國隔三岔五地打韓國泄憤。


    不管怎麽說,兩條路都很危險。


    韓王可以沒有好處撈,但是置身險境,天天挨揍。


    他有些底氣不足地問道:“有沒有第三條路?”


    張平同樣在看著李斯,一個到了此刻,還有所隱瞞的秦使。


    “有,發兵滅國!”


    李斯舉著符節,在眾人的注視下,直接出了韓廷。


    留下眾人,在原地發呆。


    發兵滅國!


    四個字,如同雷霆一般,進入眾人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有心思活絡的,已經開始計劃拜訪李斯,謀求亡國後的出路了。


    “秦使,留步!”


    “請留步!”


    韓王著急地站起來,伸著手往前,像是要拉住李斯,終究是失敗了。


    張平以為李斯會繼續說下去,一點一點,如同抽絲剝繭那般慢慢道出真實意圖,完全沒有想到,他會直接轉身離開。


    巨大的驚雷,在張平的腦海中炸裂,使他的意識完全獨立於世界之外,聽不清任何來自外界的聲音。


    “張相...張相...”


    直到李斯的背影,全部消失在張平的視線中,他才恢複了一些意識,聽著韓王然的呼喊,有些魂不守舍地說道:“我王勿憂,臣親自前往驛館拜訪秦使,為韓國謀一條生路。”


    張平抬腿離開,腳下不穩,險些當場摔倒。


    “張相小心,寡人與韓國還要靠你呢!”韓王緊張地提醒道。


    ......


    韓非被趕出王宮後,便沿著新鄭的街道,漫無目的地走著。


    忽然,一個跳脫活潑的少年,從人群中擠出來,跳到他麵前,嬉皮笑臉道:“非公子這是要去哪家酒館?良可否與你同行共飲?”


    韓非離開王宮後,就一直思慮重重,此刻在街道上碰見張良,淡淡憂愁的臉上掛上真誠的笑容,搖搖頭,回頭指向遠處韓王宮的方向,說道:“宮。”


    “哦!”


    張良抱著手臂,用食指摸著下巴,道:“我明白了,公子遇到了犯愁的事情,剛從宮裏出來,現在不知道要去哪裏。”


    韓非看著眼前比自己小上一二十歲的少年,欣慰地笑著,拍拍對方的肩膀,重重點了頭。


    他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和聰明人說話,他很輕鬆,幾個字,對方就能夠知道他要表達什麽。


    張良是這樣,李斯也是這樣。


    所以,他在求學的時候,知道李斯在蹭吃蹭喝蹭住,還是會慷慨解囊,因為得到一個懂自己的人不容易。


    “公子,不如去酒館喝酒吧?我請你!”


    張良從腰間摘下來一個錢袋子,在韓非眼前扔了兩下,轉身走在前麵,得瑟道:“父親入宮接待秦使去了,家裏的府庫任我支取,公子想吃什麽想喝什麽,盡管和我說,今天我有花不完的錢。”


    韓非搖頭輕笑,還是跟了上去。


    片刻功夫,兩人來到平日裏經常相聚的一間酒館。


    張良直接越過小廝,來到店主人麵前,把錢袋子放在對方麵前,打開錢袋子,露出裏麵幾片黃燦燦的金葉子,豪氣衝天道:“按這個標準,把店裏最好的酒菜全都來上一份,用不完的話,就請店內的客人每人一壺酒一份菜,直到花完為止。”


    韓非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看向懵然狀態的店主人,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上前拉走張良,來到兩樓靠近窗戶的位置坐下,搖頭道:“張相,要哭。”


    張良切了一聲,大大咧咧地坐到韓非對麵,憤慨道:“府中財帛,全都來之於民,自然要用之於民,父親身為韓相,理當為百姓做點事,而非天天討好秦國。


    良以孝為先,替父行善,這是好事,他笑還來不及呢,為什麽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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