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就是好,一覺到大早。


    別看成蟜昨晚因為擔心被迫害,看上去神神叨叨的,甚至都有點胡說八道了。


    但是,沾上枕頭,就煩惱全消。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出東方,房間外麵傳來無數吵鬧的人聲。


    成蟜穿戴整齊,打開房門,李信正背對著房間站立,發冠上還帶著幾粒尚未蒸發掉的露珠,看樣子,應該是在門外守了一夜。


    他不由得心中一暖,向前走了幾步,看著院子裏進進出出,忙忙碌碌的下人,問道:“這是在做什麽?”


    “天色微亮,昌文君便派人送來了萬金,還有大量的珍寶。”李信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雙腿,前進一步,說道。


    目光隨著那些下人們的身影來回移動,他小聲提醒了一句:“昌文君,可能傾家蕩產了。”


    成蟜有些不敢相信,扭頭看向李信,見他認真的神情,問道:“一個封君,六萬金就傾家蕩產了?”


    “不算粟米的話,大秦國庫,也不過二十萬金,昌文君行事向來謹慎,不經商,不結黨,再加上不過萬戶的封地,能夠湊出六萬金的財物,實屬不易。”


    李信在心裏琢磨了一下,考慮好言辭後,開口道:“方才,我見到了先王和華陽太後賞賜的珠寶,不到萬不得已,昌文君不會把這些都拿出來的。”


    說完,又想到了什麽。


    他猶豫了一下,補充道:“他是楚人,天生就是楚係,沒得選。


    但在楚係中,地位和影響都遠不如昌平君。”


    “聽你這麽說,為了不讓昌文君闔府上下餓死家中,連勝坊的一成利,我必須得遵守承諾才行了?”成蟜有些不舍地說道。


    高下立判!


    提前承諾好的一成利,成蟜都不舍得給。


    熊顛卻能夠拿出全部家財。


    由此可見,成蟜才是勤儉節約的美德代言人。


    李信站在後麵,暗自腹誹:


    餓死,倒不至於。


    不過公子要是不遵守承諾,昌文君一家的生活水平,肯定是要下降的。


    至少,府上的下人是要削減的。


    成蟜目光移到李信身上,隨即反應過來。


    昌文君掏空家底,責任在李信,和他有什麽關係?


    他側著頭,和李信說道:“所有人都知道本公子是個不學無術,喜好奇技淫巧的廢物,不知道封君的財力很正常,但是,你明明知道六萬金意味著什麽,跟在本公子身邊,還不出言提醒。


    要本公子說,昌文君傾家蕩產,你要擔負全部責任。”


    李信動了動嘴唇,罕見地沒有為自己辯解。


    昨晚,成蟜入睡之後,他就把情況反映到王上那裏了,得到的指示是:成蟜壓力太大,盡量不要刺激他。


    他看著成蟜的背影,生出不少擔心,公子說胡話的毛病更嚴重了。


    這才一夜,真是讓人憂心啊!


    成蟜不知道李信此刻的心思,否則,他一定會讓李信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病情發作。


    他張開雙臂,行雲流水地做著奇奇怪怪的動作。


    口中還念念有詞:“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見此情形,李信一個激靈,慶幸自己剛剛沒有反駁公子,不然,指不定會有什麽嚴重後果。


    招呼著下人搬運財物的韓老宦,看到成蟜從房間裏出來,小步快走來到了近前,問道:“公子,昌文君的管家在前廳等候,說是一定要見到公子,才肯離去。


    是見,還是不見?”


    “不見,你讓他帶話給昌文君,去連勝坊等我。”


    成蟜扭完四個八拍,用力吐出一口濁氣。


    他攬著韓老宦的肩膀,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小聲道:“把不同批次做出來的紙,都準備上一些,一並送到連勝坊,家裏最好不要留存,防止王兄搞突襲。”


    聽著成蟜一本正經地說著不正經的話,韓老宦無奈地笑了笑,問道:“公子啊,王上想要的話,放在哪兒不都是一樣嗎?”


    “不一樣!”


    成蟜堅定道。


    “把紙送到連勝坊,人多眼雜,王兄是要臉麵的,他不會去搶,但是,放在家裏不一樣。”


    “老奴明白了,放在府上,沒有外人,王上想要隨時可以拿走。”韓老宦重重點頭。


    盡管他還是覺得,公子防備王上是多此一舉。


    根本就防不住的,好吧!


    但,還是轉身離開,按照成蟜的吩咐去做了。


    黑冰台,當然知道成蟜在造紙。


    這是瞞不住的。


    不過,成蟜也留了個心眼兒,把造紙術交出去之後,後麵所進行的每一次改進,成品都是由韓老宦單獨負責。


    這樣一來,就算黑冰台把他造紙的消息匯報上去,沒有成品做參考,政哥也不可能知道有質量更好的紙問世。


    成蟜明白,這些事早晚都要全部暴露在政哥眼皮子底下。


    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等到他收割了第一波韭菜,甚至是第二波第三波的時候,政哥差不多也知道了這一切。


    這個時候,成蟜再反手一個獻寶,依舊是政哥最愛的歐豆豆。


    李信盯著韓老宦離去的背影,想要請教一下心中的疑惑。


    為什麽你看到公子的反常舉動,不覺得奇怪?


    回頭看到對著空氣傻樂的成蟜,李信認為,自己的疑問,什麽時候都能解決。


    公子的病,一點兒不能拖。


    他上前試探著問道:“公子,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其實,他是想問,要不要找個醫者來看看的。


    擔心刺激到成蟜,就沒有直接了當地問出來。


    成蟜收斂傻笑,慢慢落下有些僵硬的嘴角,恢複嚴肅道:“不用,你先準備馬車,一會兒隨我去連勝坊。”


    他好歹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臉都沒洗怎麽可能出去散心?


    再說了,熊顛還等著呢,成蟜向來最信守承諾,他要把入股協議寫好,不會讓熊顛的錢白花。


    李信兩步一回頭,走了出去,準備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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