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呢,咱們的大王,雖然尚未親政,雖然遠在鹹陽,雖然並不富裕。”


    “但是!”


    “大王的心中,一直想著你們,水工令鄭大人到達鹹陽後,向大王認認真真,完完全全地講述了你們遇山開山,不畏艱難,風吹日曬,四季不歇,為大秦夢奮鬥的實現,而始終奮鬥在修渠工作第一線的艱苦奮鬥精神。”


    “大王聽完後,潸然淚下,痛哭流涕,恨不得飛越山川阻隔,親自前來看望你們。”


    “但是!”


    “朝中有權臣把持權柄,封閉大王行動,阻斷了大王探視他的子民的熱烈心情。”


    “不過,大王派了他的親弟弟,一向寬以待人,風流倜儻,憂國憂民的王室公子成蟜,也就是我。”


    成蟜攀上一塊巨大的石頭,站在眾人麵前,聲情並茂,感情真摯,說到關鍵處,拍打著自己的胸膛,提高聲音道:“代替大王前來看望你們,鼓勵你們,並給你們送來了鹽巴和鹹菜,希望大家夥能夠保持優秀的開渠精神,釋放最樸素的愛國精神,讓我們一同協助鄭大人早日修成鄭國渠,讓鄭國渠精神傳遍秦國,感動每一個老秦人!”


    “出了鹹陽城,就感覺公子有點不對勁,既覺得公子變了,又覺得公子沒變。”


    李信低下頭,用手捂住臉,從人群旁邊走過去,他實在沒有臉看。


    聽著成蟜說話,他臉紅的不行,臊得慌。


    明明是被流放,到了公子口中,反倒是成了代替王上出巡。


    李信走到鄭國身後,試圖把自己高大魁梧的身軀,藏在瘦弱佝僂的鄭國後麵。


    “哈哈哈,看公子你長得白白淨淨,說起話來,竟和我們這些土裏刨食吃的泥腿子一樣,沒羞沒臊的。”


    “可惜,咱們這裏都是賣力氣的糙男人,要不然非得見識見識公子是怎麽個風流倜儻!”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成蟜也不羞不惱,大言不慚道:“想見識本公子得風流倜儻,必須得是山東六國的公主才行。”


    成蟜的話,再次引發一場大笑。


    “咳咳!”


    李信站在石頭旁邊,一直在故意製造動靜,吸引成蟜的注意力,提醒道:“公子,正事兒要緊!”


    “好了好了,不跟你們吹牛...了。”


    “鄭大人,把鹽巴分下去,一人一捧;李信,你去分鹹菜,每人一碗。”


    成蟜扶著地麵坐了下來,雙腿盤起來,放在石頭上。


    “公子,鹽巴比金子還貴,真給我們發啊?”


    “大人,鹹菜是什麽?”


    “真笨,鹽巴是鹹的,把鹽巴放進菜裏,不就是鹹菜嗎?”


    成蟜伸手遮住嘴巴,不住地打著哈欠,脖子歪著支撐著另一隻手上,笑眯眯地看著麵前亂糟糟的百姓。


    他們都是些勞苦命的百姓。


    當中有附近的村民,有征發來的勞役,有犯了事的刑徒,也有活不下去來混一口飯吃的苦命人。


    (依秦律,給官府服役是管飯的,甚至有錢拿。)


    成蟜說了那麽一大段,他們關心的隻有兩件事,沒羞沒臊,自己誇自己的成蟜,惹來他們的笑話。


    另一件事,就是鹽巴和鹹菜。


    至於,一輩子都不可能見上一麵的秦國之主,他們也許有人提了,但是成蟜沒有聽到。


    想要幫助嬴政在民間提前打下愛民如子的名聲,看來是失敗了。


    但也,不算是完全失敗。


    至少,這些人帶著鹽巴回到村子裏,會幫助宣傳的。


    千裏之行,始於足下。


    初次嚐試,效果不顯著,才是正常,成蟜並沒有喪氣。


    想著想著,成蟜的眼皮竟然不受控製地合上了,能夠感受到身邊吵鬧,但是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


    “公子,你再不醒,就被人背走了。”


    察覺到李信的聲音離自己很近,成蟜有些困倦地睜開一隻眼。


    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就回到了房間,躺在床上,窗外已是陰雨綿綿,不見半點光亮。


    “什麽時辰了?”


    “酉時。”


    李信離開床邊,走到一張案幾前麵,說是案幾,其實是一塊大小合適,表麵平整的石頭。


    他從食盒裏麵,拿出今天的晚餐:“這裏隻有麥飯,要不是公子帶了鹹菜來,這裏的人每天都是吃沒有味道的麥飯。”


    李信盛好一碗麥飯,扒拉了一些鹹菜進去,送到了成蟜手裏,問道:“公子,你真的是代替王上出巡的嗎?”


    這個問題,起初李信是覺得成蟜是為了麵子,在說謊。


    趁著成蟜休息的時間,他想了大半天,開始有點相信了。


    搶呂不韋的家產,他參與了。


    買鹽巴和蘿卜是韓老宦和阿雅。


    把兩件事發生的先後順序聯係起來,成蟜搶呂不韋的家產,買了鹽巴和蘿卜做成了鹹菜,就好像他事先知道會被流放一樣。


    “你信了?”


    成蟜接過麥飯,扒了一口,細細地咀嚼著。


    李信點點頭,說道:“拿著呂不韋的錢,買鹽巴和蘿卜,公子若不是提前知道,不會這麽做的。”


    成蟜吐出一些實在是咀嚼不爛的麥皮,梗著眉頭咬了下去,道:“代替王兄出巡是真,但我事先不知道。”


    “借呂不韋的家產,是因為我想經商,開一間天上人間獨一無二的店鋪,出巡的事情,是後來才知道的。”成蟜有什麽說什麽。


    李信心裏一顫,發覺事情有所不妥:“此事若是真的,公子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出來,豈不是泄露了和王上的計劃。”


    其實,他也不知道是什麽計劃。


    不過,成蟜代替王上出巡的事情,此前沒有傳出任何風聲,一定是極為秘密的,他認為不該在這個時候暴露出來。


    反觀成蟜,倒像是個局外人,漠不關心地扒著碗裏的麥飯:“考試的時候,幹擾項越多越容易答錯。”


    “何意?”


    “鹹陽每天流出來的消息比我碗裏的麥粒還多,全部吃下去,他們消化得了嗎?”


    成蟜吃幹淨碗裏的最後一口麥粒,起身走到案幾前,又盛了一碗,越吃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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