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失去兩名合夥人想必讓梁先生十分頭疼,原來一個月一次的聚會,愣是過了將近大半年才繼續,一向善於打圓場的黃新達搖身一變,成了新的聯絡人。


    聯絡人這個身份雖說是最接近梁先生的,但也是最受限製的,例如當初的劉會長,財力雄厚,一家子都移民了,同時也都處於長期監控之下。


    林浩德則是因為在警隊身份尷尬,升職困難所以另尋他法,求著梁先生提攜。


    黃新達草莽出生,搞人力資源起家,最會見風使舵,看眼色做事,說句難聽的,一個什麽都要親曆親為的人販子,既不像裴兆南家世好,有自己的關係網,也不像葉真、陳定春真刀真槍幹出過自己的名堂。


    最要緊的是,他是一個沒有倚仗的門外漢,再好控製不過。


    林偉生死後,所有試驗幾乎都停止了,幾名助手壓根沒有他的水平,從前有林偉生撐著幹些打雜的活還能糊弄過去,現在單憑幾個人的水平根本研究不出什麽突破性的東西。


    時間一久,梁先生那邊也看出了什麽,因此研究這塊新來了一個負責人,海外高材生汪鐸。


    不同於林偉生的內斂沉默,汪鐸的適應能力一流,第一次參加聚會就侃侃而談,仿佛在座的都是認識多年的親朋好友,就連性格最為古怪難搞的陳定春竟也對他生出一片好感。


    既說到汪鐸,還要說說推薦他來的人,和安醫院的院長馬宏偉,他的兒子叫馬博文。


    因為有個院長父親,馬博文自小就被押著學醫,奈何實在不是這塊材料,就算被逼著學了十幾年硬生生送進香港最好的醫科大學也依舊沒什麽長進。


    不過在醫科大學最大的收獲應該就是認識了林偉生,他們是同班同學,關係不錯,畢業後林偉生也是被他推薦到和安醫院,才有了後來的那些事。


    馬宏偉深知兒子沒什麽本事,後來幹脆直接送到國外鍍個金,起碼找對象的時候能有個說得過去的名頭,汪鐸則是馬博文在國外讀書的學弟,隻是馬博文的學曆是靠金錢水出來的,汪鐸卻是真材實料,獎學金從入學拿到畢業。


    國外逍遙了兩三年,馬博文就回來跟大通銀行行長的千金聯姻了,馬家雖然不是什麽大富之家,但院長的人脈也不容小覷,病人更是遍布各地,校長區長市長都有,可謂是強強聯合。


    彼時汪鐸在國外發展得好好的,就要進入一個世界級的頂尖實驗室,結果實驗室的管理人是個歧視亞裔的白種人,寧可要水平不夠的外國人也不要亞洲人。


    汪鐸受了不少排擠,自小是天之驕子的他如何受過這種委屈,一氣之下回了香港,正準備開始找工作,恰好聽馬博文說起有這麽個實驗室,倒是生出了興趣。


    至於有多恰好,說不清楚。


    林偉生不懂變通,馬宏偉早就起了替換的心思,隻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跟兒子閑聊的時候聽說有這麽個人才,就將汪鐸的簡曆寄給了梁先生以作考察,本打算先送進去當助理熟悉下,誰能想到林偉生出事了。


    興許真是實力過硬,沒過幾天梁先生就把汪鐸扶了正,並且命他全權負責實驗室的管理。


    黃新達清了清嗓子,“這次叫大家來是有件重要的事情,之前林浩德留的爛攤子我們要收拾一下。”


    “鬧得這麽大,怎麽收拾?林浩德是死了個幹淨,我們又出錢又出力,可沒有半點好處。”陳定春向來有什麽說什麽,就算與黃新達一向交好,涉及到個人利益的,絕不會後退半步。


    聚會之中,名牌重洗,幾人的位置又有了新的排序,裴兆南說話的機會也多了。


    “其實我倒有個辦法……”他故意猶豫。


    黃新達眼睛一亮,“什麽?說來聽聽。”


    裴兆南看了一圈,而後緩緩開口,“林浩德之前跟成興幫的鐵雄合作,抓了不少人做試驗,現在林浩德死了,鐵雄就是個瘋子,找了一幫醫學生想自己研究……若是不加以控製,我們的計劃早晚會公之於眾。”


    “這我們都知道,問題是怎麽處理這個鐵雄,成興幫不是成立一兩天的,我想在座的但凡做生意的都吃過他們的虧吧。”


    成興幫向來霸道,別的幫派管理費收營業額的兩成,他們卻要五成,陳定春翹著二郎腿,有些看不起年輕的裴兆南。


    “所以能治幫派的除了警察,還有——幫派。”


    “你的意思是讓幫派之間內鬥?”黃新達拍了拍腦袋,自己怎麽沒想到這個。


    裴兆南點了點頭,有些得意,“一個多月前我就在著手準備了,我找人收了鴻運幫大量的產業、土地,隻要稍稍挑撥一下,嫁禍給成興幫,接下來我們隻要坐山觀虎鬥就可以了。”


    “這方法倒是不錯,不過要怎麽挑撥呢?”汪鐸適時地插一句嘴,找了找存在感。


    “那要跟黃總借幾個人用用了。”裴兆南滿臉奉承,實際對於黃新達還不放在眼裏。


    “別說幾個,就是幾十個也沒問題,不過要挑信得過的人需要一點時間,最遲一個禮拜,我肯定找齊人。”黃新達自信滿滿,找人力這方麵可是他的強項。


    既然有了解決方案,接下來的都好辦,裴兆南留下和黃新達商量細節,其他人則先行一步。


    坐在角落的葉真終於起身了,但依舊沉默不語,或者說深怕自己說錯話引起別人注意,他想扳倒的林浩德死了,找的盟友林偉生也死了,他相信這裏麵一定有梁先生的手筆,隻是不知道梁先生是否查到了自己身上,又是什麽態度。


    在一切明朗之前,他隻有選擇靜觀其變。


    好像剛進入冬天沒多久,春天到了,一下子夏天又快開始了,一切都象征著新的氣候,除了陳嘉文,他覺得自己就是一隻下水道的老鼠,渾身散發著腐朽的惡臭。


    地上扔了一堆的煙頭,屋裏的人還沒動靜,陳嘉文用餘光輕輕瞥了一眼,而後一把撈過旁邊的胖子,死死扣住對方的脖子,罵罵咧咧道,“還吃吃吃,看看都吃成球了,給爺來一口。”


    胖子年紀不大,一嘴的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本能地護著手裏的辣魚蛋,看清是誰後又有些為難,糾結了半天才遲疑地舉手投降。


    “文哥別這樣,都給你都給你。”


    阿文一口吞下胖子送到嘴邊的一顆魚蛋,嘴角帶了一絲笑意,毫不客氣地聲東擊西把另一隻手裏的也搶了過來。


    “文哥給我留點,我排了好久隊才排到的!”胖子急了,幾乎就要一躍而起趴到阿文背上,兩人抱在一起,卻絲毫沒影響魚蛋消失的速度。


    “別鬧了,老大心情不好。”門終於開了,阿力下意識地靠邊走,後麵跟著的是老東。


    各種顏色的polo衫加一條小拇指粗細的黃金項鏈是老東的標配,年輕時闖江湖因為身材原因得了個諢名“老冬瓜”,雖堵不上別人的嘴,但是從來不穿綠色的,以免成了真冬瓜。


    老東對待阿文的態度顯而易見,銳利的眼神停留了一會兒,與其說是關注,不如說是警告——警告他別想耍什麽花樣。


    有警察的經曆在,陳嘉文想融入鴻運幫比登天還難。


    當然,這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比如一些歲數大的還能隱約想起某某某原來當警察做了雙麵臥底,拚死救了某個大佬,自己還廢了一條腿……


    不管怎麽樣,阿文起碼要廢點什麽東西才能被“兄弟們”接納。


    陳嘉文暫時還沒有機會。


    老東走到樓梯口,又轉身叮囑阿力,“最近讓弟兄們警覺點,別出去惹事。”


    一行人浩浩蕩蕩下了樓,紅色的polo衫非常顯眼,矮胖的身影鑽進一輛黑色轎車就不見了。


    這要是派個狙擊手,保證一打一個準,陳嘉文這樣想著。


    “阿田,讓兄弟們打起精神來,今天晚點出去幹活。”


    一個精瘦的漢子應了一聲。


    胖子也像是受到感應一般附和著,把空了的油紙袋從阿文手裏一把搶了過來,氣鼓鼓地攥在手心裏。


    阿文笑了笑,雙手撐在欄杆上,等待某人坦白,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懷疑,他從不主動過問幫派的事。


    “你還記得老頭子買的那塊風水寶地嗎?”阿力神秘兮兮地說。


    “建養老院和墓地的那塊?”阿文愣了下,回想起來老冬瓜前段時間跟中了邪似的,從泰國找了個大師算命,花了大半輩子的積蓄,買了一塊地說是以後養老用。


    就那麽一塊荒地,野草都不長的破地方,左邊建豪宅養老,右邊建墓地,死了剛好一條龍服務,還要建什麽八卦圖,說是能保佑後代人丁興旺升官發財,越聽越邪門。


    “不知道怎麽回事,有幾個人死活要買走,鬧了好一陣。”


    “什麽來路,頭這麽硬,敢搶老冬瓜的命根子?”阿文知道沒這麽簡單,事出反常必有妖,就連那個泰國大師都透著一股子妖氣。


    “地在我們手上,除非他們明搶,但老頭子說了,多小心點不是壞事。”


    阿文點點頭,還在想著這算不算什麽情報,值不值得冒險一趟,阿力已經自顧自進了屋,他說讓兄弟們精神點,可自己還要補個覺。


    思緒被傳呼機屏幕的亮光打斷,是陳建國,遲疑了幾秒鍾後還是按下了關機鍵。


    自從陳嘉文遇到阿力,準備徹底進入鴻運幫後就和家裏斷了聯係,上個月剛剛得知父親帶了妹妹回到鄉下老家。


    家裏有留信,隻是他一直沒有回去過,不清楚,還是小時候的玩伴來了一通電話問近況才知道。


    片刻的思考後,他還是決定先等著,情報傳遞得越多,他的處境隻會越危險,這條命留著還有用,不能這麽早死。


    老東坐在車裏聽匯報,兩天前的晚上,幾個人趁著月黑風高把工地搭的地基破壞了,鋼筋被剪得七零八落,手下人不眠不休查了整整兩天才有結果。


    那些人跑到了港成回收站後就再沒出來,今天早上,看見一個眼熟的,似乎就是之前要買地的幾個人中的一個。


    老東發了瘋似的狠踹,坐前座的小弟差點沒被壓死,驚慌失措地扶著靠背縮在座位底下。


    “好啊,鐵雄這臭小子,欺負到我頭上來了,你們叫十幾個人,拿上家夥什教訓一頓。”


    車停了,小弟戰戰兢兢準備下車解安全帶,又聽老東補上一句,“記住,別鬧出人命,鐵雄最近跟瘋狗一樣見誰咬誰,別給老大添麻煩。”


    小弟連連點頭,坐上了另一輛麵包車,後麵還跟了一輛,顯然是準備大幹一場。


    發動機啟動,三輛車分道揚鑣。


    老東覺得是普通的幫派矛盾,互相打幾頓,出了氣麵子上過去了就完事兒。


    此刻的成興幫內,鐵雄砸了一張桌子,又踹斷幾張椅子,分明氣昏了頭。


    手下來報,他們的其中一個據點港成回收站,裏麵的人都死光了,八個人全都被割喉吊在垃圾場的避雨棚內,如此囂張的行徑,讓最近連著不順利的鐵雄更為惱火,勢必要讓做這事的人付出慘烈的代價。


    “雄哥,有幾個鴻運幫的人在回收站埋伏了幾天,鬼鬼祟祟的,說不定就是他們做的。”


    “鴻運幫?誰的手下?”


    “是老冬瓜的,在附近待好久了,一直不走,像是在等什麽人。”


    “媽的,欺人太甚!”鐵雄一腳踹出去,顧不上打得是自己人,隻見回話的小弟飛出去兩米遠,在地上佝僂著腰直不起身來,嘴角還有血跡。


    “殺了人還大搖大擺派人在那邊守著,故意看我笑話是不是?”


    鐵雄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手下人,吩咐道,“找三十個弟兄,帶上槍跟我去,先把看風的抓起來,然後我們把老冬瓜的老巢給端了。”


    躍躍欲試的表情帶著張狂的興奮,紅血絲布滿眼睛,仿佛下一秒就會爆裂,成興幫和鴻運幫的爭鬥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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