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回來的時候,還未到山腳,遠處山裏已經是蒙蒙的雪了,早上醒來後,睜開的第一眼,對麵的山林一片雪白。


    早餐是羊肉湯麵,薇從冰箱裏取出酸奶,被大衛放了回去,拉著薇坐到湯麵跟前,扶著薇的肩膀:“聽著,別任性,你得吃點熱的,待會兒我們出去一趟。”


    薇隻好聽從,大衛往湯麵裏加鹽,說:“放了很多蔥,你會喜歡的。”


    湯清肉嫩,喝了一口,果然非常鮮美,但是:“為什麽要出去?”


    “買圍巾,手套和鞋襪啊。”


    “你買就好了。”


    “我買的,你什麽時候喜歡了。”


    “喔。”


    出門的時候,阿迪勒打來電話,問薇今天想不想要去那裏,今天是周末,也許那個女孩回家了。


    薇說:“不用了,不找了,你忙你的學業吧。”


    “又要見小朋友?”


    “走吧,今天不開車。”


    一起到郵局把原版宣傳插畫寄了出去,巴士上,兩人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因為都喜歡看窗外,所以並沒有挨著坐,一個靠左,一個靠右,車上並沒有什麽人,大概是天冷的緣故。


    背脊有些酸痛,脖子幾乎撐不起失控的頭,在昏睡與清醒之間,恍惚看見巴士行過深穀,一路顛簸,輕易地陷入紛繁淩亂的夢。


    清醒隻在一瞬間,大衛抖了抖,在黑暗的車廂裏,薇目光炯炯地看著窗外,那美麗、輪廓清晰的側顏,似乎若有所思。


    不知道怎麽地,心口突然一陣陣地抽痛,真是咫尺天涯,曾經那麽親密,如今冷若冰霜。


    車子行過一片寬闊的地帶,左岸是廣闊的水域,茫茫一片,日光突然從對岸那一棵棵與風雪對抗的鬆樹間透了出來。


    “今天來公司嗎?”是嘉寶的信息。


    弱不禁風的外形,纖細的身材及因為瘦而略顯病態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公司的人都很喜歡她。


    大衛快速地回複:“啊,不。”


    “今天好冷啊。”


    如果是在以前,在薇到來之前,大衛承認,在周圍朋友的勸說下,曾經試圖打開心的一個缺口,與這位團隊一直合作的唱片公司高層的女兒交談。


    原本交談順利,大衛的態度突然變得十分冷淡,前天的會議完了後,嘉寶關上會議室的門質問大衛,後來大衛怎麽離開的,嘉寶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他最後說的那句話:“我已與她重逢。”


    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大衛選了一條紅圍巾給薇,還有一頂米色的羊毛氈帽,戴在他的頭上。


    “為什麽你不織給我?”


    大衛瞠目結舌,看了一眼女店員,她應該並沒有認出自己,但愛好針織這件事情,隻有薇一個人知道。


    “這個,你戴這個不也挺好看的?”


    “但你給菲比織了圍巾。”


    這也拿來吃醋?和一隻貓?


    空氣中那種香檳色的亮光和街頭的融洽氛圍讓薇身心愉快,來到這裏,和大衛待在一起,薇蛻下了那層被世人所知的自我之皮,十分愜意。現在,自己也變成街頭這些無名的步行者中的一員了。


    人的眼睛,在人群中,像蝴蝶,尋求的是色彩和溫暖,隻願棲息於美麗之上。


    站在十一月的人行道上,嘉寶想起就是在這裏,見到的大衛。


    當時他是一個身著燈芯絨夾克的風琴手,正在嫻熟的演奏。


    從阿米爾和紮娜的對話中知道了薇的存在,上網搜了不少關於薇的新聞,不少藝術評論員稱讚她的才華橫溢、美貌驚人,曾作為平麵模特的嘉寶自動忽略了評論所說的才華橫溢,而是冷笑,能有多美?


    真美啊!


    在人群中見到那女郎,高冷、張揚、濃烈、驚豔而獨特,嘉寶的嘴唇開始哆嗦,可以確定的是,這絕對不是因為天氣的原因,而是因為,在見到她本人的時候,自信心被殺得片甲不留。


    可是那又怎麽樣?即使她曾經是身價最高的青年女畫家,她不就仗著美貌恃靚行凶嗎?不然為什麽她的前未婚夫,那位畫廊霸主繼承人會那麽評價她?


    她早已身敗名裂!


    雨停,起了微風。


    天已亮,但灰蒙蒙的,在幾乎被遮沒了的霧靄中,天際線時隱時現。


    女孩在慌張地奔跑,絲緞米色洋裝,奔時裙擺搖曳,裙帶飛揚,姿態像美人魚。


    一張清水白蓮般的臉,細長妖媚鋒利的眼睛,情色而嬌豔,看起來非常年輕,至多十八九歲,長手長腳的,五官細致,異常白皙,反襯出街景的灰色黯淡。


    她氣喘籲籲地向卡森走來,揮了揮手,紅著臉頰,薄唇豔紅,微抿,脖子淌著汗,倒有幾分情色的意味了。


    車窗經過她麵前時,卡森看到她流下淚水,那楚楚可憐的目光掠過麵前的車窗。


    車子停了。


    卡森轉醒,翻了個身,搖了搖頭,耳畔隻剩下雨聲。


    起床,淋浴,早餐是一杯黑咖啡加一小塊砂糖梅幹。


    今天是12日,照例要去養父生前的老朋友,住在南部的杜培爾博物村的約翰.莫裏森家裏調琴。


    養父徹底失明後的三年,卡森常陪著去那裏,那段時間,自己很傷感,母親剛剛離開一年多,傷痛侵入骨髓。


    四歲的時候,離開難民營,六歲跟隨母親離開避難的酒店來到這裏,和養父一起生活,開始在養父的指導下學鋼琴。


    16歲即開獨奏會,展現了在鋼琴演奏上過人的天賦,而後在藝術大學修讀音樂學士課程。


    母親已經不在了,卡森決定放棄發行第一張古典唱片的機會,從學校退學,專門照顧養父。


    這個善良的華裔老人堅決反對自己自作主張,匈牙利導師愛德華也勸自己慎重考慮,卡森哽咽,聲音沙啞:“我母親身體一直不好,有心髒病,他自己也有糖尿病,一直靠經營一家從爺爺手裏繼承的二手鋼琴行養活我們,我母親不在了,他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我已經沒有其他家人了,隻有他了,我不知道這麽做會不會後悔,但如果不這麽做,我一定會後悔。”


    愛德華教授扶了一下眼鏡,無奈、惋惜又對失去至親的愛徒感同身受,擁抱了卡森:“我尊重你的決定,但你什麽時候想回來一定要來找我。”


    “謝謝您。”


    工具包昨天晚上已經整理好了,這是工作習慣。


    撫摸了一下相冊,窗戶還沒開,在窗台上放了一個碟子,裏麵是幾塊魚罐頭,卡森想,那隻貓如果還來的話,應該不會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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