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有人喊禮。


    所謂喊禮,是指當有人入堂吊唁時,門口迎候的人喊出吊唁者姓名和身份。


    周圍鄰居街坊已經來過吊唁了,所以之前喊禮的人也跟著撤了。


    林二聽到來者是“朱潛”,猜測應是朱潛讓小廝喊的。


    此人是本地富商大戶,縣內人盡皆知,父子二人趕緊起身迎接。


    朱潛頭戴孝帽、身披孝褂,內著淡粉色的長袍,快步進門,撲通一聲跪在靈位前,聲淚俱下。


    他的哭聲悲切,似乎與林大有著很深的感情。


    朱潛哭喊過後,撐腰起身,林二上前去攙扶,二人對視一眼,如兄弟般緊緊相擁。


    林二感歎道:“老朱,好長時間不見啦。”


    “好久不見!二哥!”朱潛瞟了一眼林二受傷的腿,悲戚道:“我剛從外麵回來,就聽見這等噩耗。唉,天有不測風雲,真是好人不長命。”


    林二也歎氣:“隻能怪大哥命不好,遇上這種打家劫舍的賊人.......”


    二人長籲短歎,互相訴說著往事。朱潛瞥見旁邊幹杵著的林白:“大哥,這是那個以前你在外地的孩子吧。”


    林二點頭,拉過林白:“來,叫朱叔叔。”


    林白盯著朱潛,乖乖躬身叫了一聲朱叔叔。


    朱潛眼神微動,笑了笑:


    “算起來,從你搬來道安縣,咱叔侄倆也算是第一次見麵。


    來得匆忙,沒什麽準備,回頭我送你個小禮物。


    這樣吧,今天是大哥停靈最後一天。晚上咱們就在這庭院裏擺一桌,給林大哥送最後一程。


    你覺得怎麽樣,二哥。”


    林二點點頭:“就聽兄弟的吧。”


    二人又是寒暄幾句,朱潛示意讓小廝送上十兩吊唁金。


    臨走時,朱潛再次強調,林二和林白,晚上一定要在這裏等他來,酒菜他打發小廝去辦。


    朱潛走後,林白默然看著桌上十兩銀子,開口問道:


    “您和朱潛很熟?”


    “他跟我,還有你大伯,算是發小,隻是長大以後,來往變少了。”


    “發小?我怎麽不知道你有這麽個富二代的發小。”


    “你爹的事情你不知道的多著呢。你不會是仇富吧?”


    林二開玩笑道,接著對林白娓娓道來。


    朱家祖上跟朝廷有關係,在道安縣紮根,產業極多,富得流油。道安縣附近許多藥園和山地,都是朱家的。


    朱潛這些年經常在外闖蕩遊走,極少回家。因為是獨子,朱潛從小備受寵溺,性格頑劣。那個時候,他經常偷偷從家裏拿錢,跑到林家,讓林大給他買肉造飯。


    “他特別喜歡吃你大伯做的豬肉燉菜。燉上一兩個時辰,把肉湯澆到豆飯上,再把肉菜呼上去,一人一大碗。三個人捧著碗,蹲在路邊看妹.....”林二突然收口,老臉一紅,意識到不該當著兒子的麵說這些。雖然都是男人,總歸是父子關係,有些話還是得收著點。


    林白眉頭緊鎖,似乎在糾結什麽事情。


    林二見林白沒有在意,便繼續說道:


    “我和你大伯心裏都知道,朱潛是看咱家家境不好,接濟咱們。


    不光是咱家,朱老太爺去世後,朱潛成了掌家人,道安縣許多窮苦百姓,都受了朱家的恩惠。


    連縣衙,對這個本縣第一納稅大戶也是稱譽有加。”


    林白越聽越覺得難以置信,一股濃重的危機感壓在他的心頭。


    朱潛怎麽能是這樣的人?


    或者說,朱潛是人?


    他明明就是殺死大伯的豬妖!


    他一進門,就是滿身猩紅霧氣!那是自己之前打下的標記。


    結果你告訴我,你們仨居然是發小?還經常在一起吃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現在想想,剛才朱潛瞥自己的那一眼,頗有深意,好像察覺到自己發現了他。


    他讓自己和父親在這裏等他,難道是為了滅口?


    林白不確定,父子聯合,能幹得過朱潛嗎?


    要是跑的話,自己怎麽跟父親解釋原因?


    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傍晚,林二收拾過大堂,最後看了看棺材裏的林大,最終還是歎了口氣,推上了沉重的棺蓋。


    明日,要釘棺下葬。


    不過,他沒有注意到,那把要陪葬的虎頭刀,已經不在棺材裏了。


    林白悄悄將虎頭刀藏到庭院的一堆厚厚落葉裏,旁邊就是吃飯的桌子。


    他並不是舍不得刀,而是為了以防萬一。


    他想明白了一點:無論朱潛真實麵目是什麽樣的,今晚大概率來者不善。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生死攸關,多一手準備,就多一分勝率。


    這把虎頭刀,或許派的上用場。


    至少它還砍過一頭虎妖,雖然斷了,這也證明沒斷的部分質量還算不錯。


    未多時,小廝將庭院的桌上擺滿菜肴,色香味俱全。


    林白趁沒人的時候,拿銀針挨個試了一下,無毒。


    父子二人準備好以後,在庭院靜等朱潛的到來。


    不消時,朱潛穿過大堂,步入後院。


    而鄭杏兒作為處在停靈期的遺孀,自然是要留在屋裏避諱,裝作和朱潛不熟,可林白知道兩人的苟且之事,嗤之以鼻。


    碰杯開始,林二和朱潛談天闊地,各敘殊情。


    林白在一旁聽著,保持鎮定。菜也沒顧得上吃,心裏提著十萬分小心,時刻提防朱潛突然動手。


    “小叔!麻煩來一下。”鄭杏兒在樓上突然的喊聲,讓三人停住話語。


    林二和朱潛相告,暫時離去。


    時間仿佛陷入停滯,叔侄倆無言。


    林白低著頭,偷偷斜瞄了一眼朱潛,發現朱潛一邊飲酒,一邊笑著看他。


    可林白又覺得他沒有笑,他隻是把眼睛凹成了上月牙狀,眼皮都不眨地看著他。


    林白收回目光,頭上似有一座重重的大山,自己就像神話故事裏麵的孫猴子。


    這個朱潛,好像真的知道了,他知道自己知道他是妖魔。


    朱潛喝了一杯又一杯,吃下去許多肉,連骨頭都不吐出來,仿佛有一個無窮無盡的胃。


    良久,林二沒有回來。


    林白心思微動,發覺不對勁:父親怎麽還沒回來?這都過去多長時間了?


    此時,朱潛突然提高聲音,亢聲道:“林白,買到一把好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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