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無錚原本氣的發抖,感受到熟悉的懷抱卻也平靜下三分,慕無離鬆開懷抱,緩緩握住他身側細瘦的手腕。


    冰涼細瘦如白玉一般。


    掌心源源不絕地向手腕傳去安撫的熱度,守靈的侍女覓兒聽到慕無錚的話後隱約猜到了薛秋峂的遺書內容,大驚失色地爬過來抱著慕無錚的小腿,高聲道:“小姐她已經去了!奴婢懇求端王殿下和太子殿下給我家小姐最後的體麵吧!”


    慕無錚俯身嫌惡地扯開她的手,“她用自己的死詛咒和恐嚇太子,若非她是太子殿下的表妹,我恨不得啖其血肉,明明是薛氏自己謀逆在先,卻把家破人亡的賬算在太子頭上,不愧是薛氏。”


    覓兒聽到慕無錚的話也沒反駁,微微鬆下一口氣,坐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抹著淚。


    慕無錚轉身將慕無離一路從薛秋峂的住處拉到廊道裏,與他道:“這女人好生陰險,明知此生得不到你的注意,卻如此決絕地用自己死來引起你的愧疚,讓你記住她,而我......卻束手無策。”


    慕無錚恨得牙癢癢,誰讓他沒辦法和死人計較!


    自己對慕無離的占有欲已經強到不願意任何惦記他的人在他心裏留下痕跡的程度,就算是用死也不行。


    慕無離安撫道:“出了這樣的事我也很意外, 吾對她從來無情,早就告訴過她吾非良人,她......一心向死,也不過是個可悲之人。”


    嫉妒之火在心尖蔓延開,慕無錚咄咄逼人地盯著那琥珀色的瞳孔,拽住慕無離的衣襟,“你要記住與你飲下合巹酒的是我,拜堂的也是我!她不是你的太子妃!”


    慕無離連忙伸手將人緊緊抱在懷裏安撫,他恨不得將少年揉進自己的骨血中,“吾一直都記得......與我飲下合巹酒的是你。”


    “無論你我是何身份,這世間從來隻有你能讓吾念念不忘。”


    心火暫退,慕無錚眼眸晦暗地推開他,“哪怕你明知這次的流言就是我放出去的?”


    一想到這,慕無錚的臉就不自覺發燙。


    慕無離聞言失笑,望著眼前人白若凝霜的臉道:“你定有你的緣由。”


    慕無錚心酸又愧疚地靠在他懷裏,一時無言。


    他腦中亂成一團煙雲,畢竟薛氏是名義上的太子妃,太子妃薨逝是怎麽都瞞不住的,到時候流言恐怕會甚囂塵上到連他也難以預料的地步。


    悔意延遲如浪將慕無錚吞噬,本隻是想借流言動搖一下底下的人心,但如今這樣一來恐怕慕無離的太子之位能不能保住都難說了,皇帝和那些朝臣這次興許真的會借題發揮廢了慕無離。


    慕無錚頭疼得厲害,頗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他心裏當然清楚慕無離不會真的逼宮,要逼宮早就逼了,何至於等到今日,但他也不忍心看到朝臣利用命格一事踐踏慕無離的顏麵,倘若慕無離當真忍氣吞聲將儲位讓出來,那些擁護他的武將還能信服他麽?


    可他又不能直接出聲幫慕無離說話,歐陽大人不會允許自己出手幫慕無離,否則如此一來皇帝一定會對自己生疑。


    京城杏花滿樹綻放的時候,太子府傳出太子妃薨逝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民間和朝堂都炸開了鍋。


    “陛下!!太子殿下慕無離命格不詳是通玄大師親自卜算啊,這樣的妖異之人怎可長留京城冊立為儲——”


    “陛下!太子殿下慕無離克盡周身親緣,若繼續承儲如何對得起慕氏先祖!!”


    “陛下,太子殿下慕無離天煞孤星不祥之身於陛下和永晝不利啊,陛下絕不能繼續容其安坐儲位!!”


    “若陛下不廢儲另立,我等便以鮮血直諫蒼天!”


    “那慕無離擁兵自重已久,如今又是不祥之身,陛下需盡快廢儲,還應削其兵權將其貶為庶人!趕出京城!”


    “將太子殿下慕無離趕出京城!”


    一大群禦史台的言官連同一些其他朝臣烏泱泱地齊跪在皇帝的大殿外,強諫太子慕無離天煞孤星命格不祥,要求皇帝廢其儲位另立太子,不過其中並不包括殿閣首輔歐陽恪,他身為皇帝的寵臣當然不會蠢到在此時站出來給皇帝施壓。


    慕無錚前一日就給戶部的胡明源和謝之道傳去書信讓他們萬不要摻和此事,如今他們拿不準皇帝是否下定決心廢儲,不可妄動。


    春水澌澌,禦花園裏的三色堇抖開了花瓣,微風吹得脊背發冷,夏霖跟在身後為慕無錚披上薄厚適中的披風。


    唐舟和歐陽恪跟在慕無錚身邊,三人在遠處的蔭蔽下望著那群跪了半個時辰的朝臣們,唐舟觀察片刻,提醒慕無錚道:“殿下,歐陽大人,這些朝臣似乎家中都有今年會試的考生,太子殿下帶黑甲營鎮壓考場,二位殿下擋了他們親子的仕途,如今他們氣不過恐怕要借那流言反咬太子一口。”


    酸澀盈滿慕無錚的心頭,他暗色的眼眸中藏著諸多複雜情緒,“歐陽大人,此事你怎麽看?”


    歐陽恪一身絳紫色官袍腰束玉帶,姿態從容威嚴:“兵權未削,儲位難廢,殿下隻需旁觀即可。”


    慕無錚沉思道,“不止我們,陛下也明白這個道理。”


    “那麽殿下認為他們為什麽還要在此強諫廢儲,難道他們不明白太子不可輕易招惹麽?”歐陽恪笑著問。


    慕無錚沉聲,“自古帝王不殺言官,這幫人聚集在此將此事鬧大……以此手段給太子顏色看,逼太子向世家退讓。”


    歐陽恪道:“這些世家在京城盤根錯節,恐怕連陛下也想借機會挫挫這些人的威風。”


    慕無錚聽著那些言官的慷慨陳詞,將遠處那些麵孔和身形一個個記在腦中,不等他梳理紛亂的情緒,恰逢皇帝身邊的近侍曹護芝領著兩個小太監一路找到慕無錚。


    “端王殿下,陛下傳召您呢,您跟老奴進殿吧。”


    慕無錚和歐陽恪相視一眼,默契地點頭。


    慕無錚跟著曹護芝緩步經過那些群情激憤的朝臣,殺意的目光逐一掃過。


    陽光被花窗切碎撒向殿內,皇帝坐在金鑾後殿的軟榻上,扶著額。


    “臣慕無錚,參見陛下。”慕無錚單膝跪地。


    “錚兒啊......好孩子,起來吧。”皇帝揮揮手,神情顯然有些焦躁,慕無錚聞言起身。


    “眼下事情緊要,朕也不與你閑聊家常了。關於群臣強諫廢儲一事,你怎麽看?”


    慕無錚聞言身子一僵,那些言官的話似急湍般流進腦海,他微微俯身強忍恨意道:“儲君一事皆應由陛下定奪,不該由臣子左右其中。”


    少年的聲音碎如清玉,認真而忠誠。


    皇帝聞言原本緊蹙的眉頓時舒展開不少,“盡管朕不滿太子已久,但廢太子事大,事關永晝江山的根基,不可輕易言廢。”


    慕無錚揣度著皇帝的言外之意,道,“陛下是怕把太子殿下逼急了......”


    皇帝輕輕舉起茶盞,“不止如此,朕早有廢儲之意,但廢了離兒之後立誰卻又是個問題。”


    慕無錚聽到事情有轉機頓時心頭一喜,他故作鎮定道:“陛下心中還在猶豫,故而不願於此事節骨眼廢儲?”


    皇帝緩緩點頭,神色微喜:“你還不知道,容嬪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太醫告訴朕極有可能是個男胎。”


    慕無錚被皇帝那句話震驚到腦中出現片刻空白。


    什麽意思?容嬪懷孕了!


    皇帝不想在這剩下的兒子裏選一個另立儲君,而是想直接立容嬪肚子裏的孩子為太子!


    慕無錚忙恭喜皇帝道:“容嬪有喜,當真是可喜可賀,看來不出一年陛下將要再得麟兒。”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朕是想著將此事容後再議,待容嬪的孩子出世再廢儲另立,隻是外頭那些朝臣始終不肯罷休,實在讓朕煩心。”


    餘下的兒子裏沒一個有用的,太子獨斷專行,老二癡傻,老三潛逃在外,老四被關進了鳳陽高牆,老五嘛......


    性子實在太過怯懦!


    唯獨錚兒這個義子能讓他順心幾分,隻是義子終究是義子,不是他與元漪親生的親子。


    況且容嬪的兒子年幼,如此一來他還能把持帝位幾十餘年,不用擔心太子和其他皇子忤逆於他,隻要解決了慕無離,一切豈不美哉?


    慕無錚猜到皇帝的心思,暗自繃緊下頜道:“臣願為陛下鷹犬去同那些朝臣周璿,暫緩廢儲一事!”


    皇帝親自將他扶起來,“好孩子知道替朕分憂,不愧是朕親封的的七珠親王。”


    皇帝不能殺言官是曆來的規律,否則要被青史遺臭萬年,但皇帝自己不能殺沒說別人不能殺。


    作為皇帝最得力的棋子,慕無錚早就料想到有這一天。


    慕無錚離開金鸞殿,玄絳色的親王華服隨風飛揚,鑲嵌著彩寶的鞋子在玉石台階上發出激烈的碰撞聲。


    他拔出一柄銀色彎刀站在這群言官和朝臣麵前,淬了千重冰霜的目光落在眾人身上。


    語氣極為平淡,“陛下有旨,暫緩廢儲一事,爾等若不離去,一律按忤逆聖意懲處。”


    慕無錚直視這些臣子憤恨的眼神,再問,“爾等還有疑議?”


    “陛下若堅持立此等妖異之人為儲,我等便撞死在這金鸞殿前!”


    “陛下如此如何對得起慕氏先祖!!”


    “我等今日血濺於此,誓要讓陛下回心轉意,廢黜太子慕無離!”


    “永晝絕不可因那妖異誤國亂國,我等要以血直諫蒼天!”


    “陛下必廢其儲位,削其兵權!趕出京城!”


    “將慕無離那妖物趕出京城!”


    金鑾殿前的言官們紛紛開始拚命磕頭,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勢。


    慕無錚眼眸一暗,很好,他給過這些人活路了,既然他們非要找死,那就怨不得他。


    慕無錚徑直拽起最近一人的衣領,狠聲問道:“誰要血諫金鑾殿,你麽?”


    手中那言官慷慨激昂:“太子慕無離是妖異,必須除之!”


    慕無錚將手中彎刀狠狠刺入,又重重拔出來,那言官濺出來的鮮血染紅一大片白玉階,刀刃掛著血珠映照著慕無錚的眉眼,在場諸人見血光迸出無不大驚失色。


    “殺……殺人了!”


    “端王殿下殺言官了!”


    “端王你怎可濫殺無辜!!”


    “無辜麽?”慕無錚微微歪過頭,“你們為什麽聚集到這裏來,我很清楚,你們也別和我裝糊塗,我的刀可不認虛與委蛇那一套!”


    眾人見他神色泰然自若無所顧忌,紛紛慌亂起來,之前要血濺金鑾殿的氣勢頓時消散了大半。


    幾個世家出身的言官看著慕無錚幾乎目眥欲裂:“慕無錚你性情暴戾、手段殘忍,根本不配為一等親王!”


    “上諫天子是我等言官的職責,慕無錚你怎可私自處刑,不怕受天下萬民譴責麽!”


    慕無錚冷笑,扔開手中血流不止的言官走向那人,“本王已經給了你們勸告,你們自己找死,何怪本王?”


    慕無錚提刀逼近,那言官瞳孔瞪大嚇得屁滾尿流四處逃竄,一邊逃一邊叫,“奸臣當道!奸臣當道!!”


    一旁人看得紅了眼,憤慨地高聲大喊:“奸臣當道——國之不國!我朝要亡!!!”


    “端王慕無錚!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歐陽恪在遠處的蔭蔽下看著,不由得長歎。


    慕無錚緩緩逼近那群言官,漂亮的容顏宛如精致的人偶,無情的柳葉眼妖異至極:“我就是奸臣,奸臣殺諍臣自古有之,今日我便宰了你們,圓了你們名留青史的美夢!”


    一道寒光閃過,高聲喊奸臣當道的言官捂著脖子瞪大眼,似是沒想到自己當真會喪命於此。


    慕無錚帶著殺意的眸子逐一掃過眼前諸人,他的右手顫抖不已,似是興奮到了極點。


    其他言官看傻了眼,紛紛磕頭饒命:“端王殿下饒命!端王殿下饒命!”


    “端王殿下饒命,我等再也不敢忤逆聖意!求端王殿下饒命啊!!”


    就在他將要再次提刀那一刻,一道聲音兀自出現打斷了他。


    “端王殿下!太子殿下有請——”


    慕無錚猝然回神,呆呆地甩了甩手心的鮮血,把銀色的彎刀放回腰間。


    “滾回去,別再讓我看到你們。”慕無錚冷聲道。


    各言官聞言似是得了大赦般紛紛四散逃走,生怕慕無錚反悔。


    慕無錚回頭一看,的確是慕無離身邊的新侍從。


    慕無錚跟隨侍從一路從金鑾殿離開,路過蔭蔽下的歐陽恪時,隻聽對方憂心忡忡道:“殿下不該對這些世家出身的言官痛下殺手啊……”


    慕無錚淡然笑了笑,“我恨不得殺光這些妖言惑眾煽風點火的言官,正好換一個新的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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