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東西能傷到我。你就差點傷到我。”


    告訴邵樂樓自己的秘密,蘭十七悔死了。


    他繞七繞八試圖從自己這裏打探更多消息,蘭十七怎能看不出來?於是把話岔到其他方向。


    邵樂樓不似他認為那般精明。


    “過去那麽久了,你怎麽念念不忘?”


    他以為蘭十七真為了地窖的事懷恨在心。


    當初他隻顧出一口惡氣,現在重新記起當時所作所為,他自己也堵得慌。


    幸好那幾個無賴不是蘭十七的對手。


    意識到自己在為計劃失敗慶幸,他不懂自己哪裏出了問題。


    邵樂樓坐直身體,煩惱得抱住了腦袋。


    “你不舒服?”


    蘭十七不知道他發什麽神經。


    “……嗯。”


    邵樂樓順著他的說法搭腔。


    “能讓我靠一下嗎?我有些頭疼。”


    “你這麽大個子靠過來,我會被你壓扁的。”


    蘭十七拒絕得很幹脆。


    邵樂樓不僅個頭比他高,身材也比他壯實,份量看起來不輕。


    “假如他想靠,你讓嗎?”


    邵樂樓指了指伊薩。


    伊薩與他差不多高,乍看修長,實際肌肉硬梆梆的,邵樂樓估摸他輕不了。


    “他比你瘦。”


    蘭十七找了個理由。


    邵樂樓盤起雙腿,用手抓著腳踝,連連嘖舌。


    “你對我們倆的態度差別也太大了。都是男人,你對他那麽好,對我這麽差。你還不承認你跟我是一路人?”


    “什麽一路人?”


    “利用美色勾引男人幫你賣命。”


    “我成過親。”


    “我也成過親。”


    “你在青樓外也主動勾引男人嗎?”


    “我……”


    邵樂樓啞口無言。


    他以為他討厭男人。


    出了青樓壓根兒不願接近任何男人。


    可假如真的這麽討厭男人,他為什麽跑來找這群人?


    “看人。”


    邵樂樓扭過了頭。


    兩人背靠青石,一時無言。


    夜風吹落樹上不知名的小花,花瓣飄到了蘭十七的腦袋上。


    邵樂樓打算幫他摘下,瞧見他渾然不覺,收回了手。


    那幾枚花葉猶如一排發簪。


    邵樂樓一直隱約覺得他跟其他幾人不太一樣,有了這幾枚花瓣,差別更是明顯。


    明明蘭十七不管長相,或是舉止,與尋常男子看不出不同。


    為什麽他有這種感覺?


    “你頭發裏混進雜草了。”


    邵樂樓一揚手,撒了把碎草到蘭十七腦袋上,然後裝作幫蘭十七撥掉草葉,解開了他束起的長發。


    “你真多事。”


    蘭十七一頭青絲散了下來。


    他抱怨了一聲,用手指梳理長發,挑出發間的草屑。


    他垂下頭的時候,黑發覆蓋掉了大半張臉。


    月光下僅剩一輪白皙的額頭。


    有些像邵樂樓在地窖見過的女子。


    邵樂樓定睛細瞧,趕上蘭十七皺著眉朝他轉過臉。


    “你跟來是為了找我麻煩的吧?”


    不管是五官輪廓,還是體型,蘭十七與那女子毫無相似之處。


    一晃而過的相似感蕩然無存。


    “不……不小心而已,生那麽大氣幹嘛?”


    邵樂樓掩飾自己的錯愕。


    他到底怎麽了?生生把一個大男人看成少女。


    蘭十七整理完頭發,差不多到了交班的時候。


    “交給你了。”


    他打了個哈欠,拍了拍邵樂樓的肩膀。


    “麻煩你別再害我了。明天走山路的時候出點岔子,沒你好果子吃。”


    “知道了,知道了。”


    邵樂樓點頭應下。


    蘭十七困得很,顧不得考慮他真心還是假意,靠在石頭上,不一會兒睡著了。


    *


    沉舟驚醒的時候天快亮了,早過了他輪值的時候。


    邵樂樓沒來叫他。


    他第一時間以為遭人暗算,猛地起身,查探他們露宿地點的狀況。


    火堆裏的灰燼升起嫋嫋青煙,四周安靜如常。


    火堆不遠處,邵樂樓背靠青石畢恭畢敬地坐著。


    蘭十七在他身旁,一腦袋歪在他的肩膀上。


    “你怎麽沒來叫我?”


    知道邵樂樓一晚上清醒,沉舟放下了心。


    “他……”


    邵樂樓瞟了一眼肩膀上的腦袋。


    “睡得太熟了。我不敢動。”


    他眼裏布滿了血絲,表情卻十分得意。


    沉舟輕輕搖醒了蘭十七。


    蘭十七醒來才知道自己靠著邵樂樓睡了一整晚。


    他扶著腦袋,走回馬車旁。


    “你昨天也累了嗎?”


    伊薩這時候醒了,看到了一切。


    “別跟小孩子一般計較。”


    蘭十七懶得解釋昨晚的情況,到馬車後麵洗臉。


    邵樂樓一邊活動肩膀,一邊一臉得意地打量伊薩與沉舟。


    “卑鄙……”


    伊薩捶了捶背。


    “這是青樓的伎倆?”


    他問沉舟。


    “別問我,我沒幹過那行。”


    沉舟也沒什麽好氣。


    這兩人越是不快,邵樂樓越是高興。


    他贏了。


    公堂之外,再次戰勝了這幾個人。


    贏是贏了,隻是贏得艱難。


    雖說他為了守夜徹夜未眠。


    可他這麽幹的理由太不純良,蘇公子是不可能邀他進馬車休息的。


    邵樂樓頂著頭疼與劈頭蓋臉的倦意翻身上馬。


    好在一路順利,他們無驚無險地到了黽鎮。


    與重建過的琥珂不同,黽鎮維持著五六年前的模樣。


    老遠能看見殘垣斷瓦內的焦痕。


    鎮子最裏側是一片墓地。


    當年孫奉宰盡己所能埋葬了死者。


    收殮亡骸的官兵,用死者的遺物辨認出他們身份,為之分別立碑。


    辨認不出身份的屍體,葬在同一墓穴內。


    “虢公子說這些人與他無關。”


    沉舟站在無字碑前,合掌行禮。


    靳月夔審問虢公子時,問到了黽鎮的離奇案件。


    “那與我無關。”


    虢公子否認得徹底。


    “你們以為隨便誰都適合做蛹人嗎?體質陰陽協調,魂魄可以完整脫體的方能為用。好不容易抓到適合人選,還時不時灌藥失敗,無法入爐。”


    在玉碗山周遭裝神弄鬼,嚇唬百姓,把他們驅離浮遊島活動範圍的,是嚐試配方時魂魄先入了輪回的蛹。


    “到植入繇蟲這步,不知得曆經多少難關。誰舍得把植完繇蟲的成蛹放到荒野去?”


    “他的抱怨挺多。”


    伊薩拴好馬,與蘭十七一起走到墓碑前。


    “他說黽鎮找到的怪物,給他,他也不要。”


    “官兵找到的可疑屍骸,是不是他口中陰陽不調的失敗品?”


    蘭十七問。


    “是。”


    伊薩略微暈眩,用手擋了下日光。


    “陰陽不調者容易為繇首吞噬魂魄,植入繇蟲不安全。”


    尾濟代為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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