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賜了我一件東西,能避開巡哨的視線。”


    葉士誠由懷裏摸出一枚玉佩。


    “戴著它能隱蔽氣息,侍衛不易發現我。”


    葉士誠遞過來的玉佩碧綠發青,應該是件祝器。


    跟關翎見過的祝器相比,又有不同。


    關翎翻了兩麵,看不到任何祝文。


    “皇上知你每夜來此?”


    她有些意外。


    她向無衣提起葉士誠時,無衣總表現出不快,結果背著她倒是輕易接受了葉士誠。


    “不如你進宮來當娘娘,我看你合適。”


    關翎不甘心地嘀咕。


    說起來,宏明也是如此。


    單憑王君堯這層身份,不可能輕易放沉舟接近皇後。


    不過她允諾過沉舟,除非他自願,不會逼他說出身份。


    縱使他現在叫做葉士誠,不叫沉舟,她也不願勉強他。


    “還有心說笑?”


    葉士誠不似她那般樂觀,捶著下巴來回踱步。


    無衣為了方便他潛進淩華閣為水悅秋治病,改變了宮城侍衛的巡邏路線。


    戌時、子時、寅時的巡查隊伍有約莫一盞茶的空隙,可供潛入。


    因間隔時間短,尋常人不易察覺其中奧秘。


    就算察覺,也無法斷言是否有人有意為之。


    “朕若堂而皇之派你為悅秋醫治,母後定會出手幹涉。出此下策,實為免去無謂的麻煩。”


    無需無衣解釋,葉士誠能察覺皇朝的異常。


    “隻是……”


    無衣沉吟了片刻。


    “你暗中行事,假如被人抓住,朕一時半會兒保不了你。務必小心。”


    皇後改動了皇上安排的巡查路線,不可能是心血來潮。


    她平時從不關心皇城巡守的活動。


    葉士誠反複回想這些天有無露出過馬腳。


    “假如不妥,你不如歇些日子。我近來感覺好多了,也能下地行走。抓幾副藥調理調理也就是了。”


    關翎見他麵色鐵青,開口提議。


    “不行。”


    葉士誠厲聲拒絕。


    她的狀況哪裏好了?


    近來為她施過針後,脖頸後側與發間幾次滲血。


    常人不可能因腦內淤血導致針孔出血,然而她不是常人。


    塗氏的靈偶另有祝力充盈體內,與凡人的氣血共走一脈。


    氣血無故逆行,應是心神衰竭,祝力紊亂的征兆。


    隻是兩者同時支配身體活動,又輔以他金針緩解氣血逆行,當事人難以自覺罷了。


    關翎嚇了一跳。


    葉士誠見狀柔聲勸說。


    “治病最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醫治到一半突然中斷,不僅去不了病根兒,甚至可能加重病情。”


    興福公主被說話聲吵醒,爬到床邊啃欄杆。


    關翎把自己做的布偶塞到她手裏。


    “這孩子見什麽啃什麽,又不像餓著了。你先幫她看看吧。”


    “公主快長牙了。”


    葉士誠掃了公主一眼,脫口而出。


    “怎麽會?她才三四個月。”


    關翎驚訝地掰開女兒的嘴,粉色的牙床沾滿了口水,有些白色的小點冒了頭。


    “龍身長牙早於凡人。”


    “你怎麽知道?”


    這些事關翎沒聽說過。


    皇室後裔混了凡人血脈,在獲得玉璽後方能顯化龍身。


    除太祖外,到現在一出生即有龍身的,算起來總共隻有她與太祖所生的太宗、尾濟以及興福公主三人。


    這件事別說江湖郎中不知道,連太醫院的禦醫也不知道。


    “這……古書上有記錄。”


    葉士誠找了個理由搪塞。


    “哪本古書……”


    “噓。”


    葉士誠捂住了關翎的嘴,她被迫咽下後半句。


    屋頂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


    暗衛監察後宮不可進入宅院,隻能在宮殿周圍巡視。


    玄鹿苑內同樣如此。


    他們頭頂上不是皇家的人。


    “影侍?”


    關翎假裝毫無察覺抱起公主,輕聲問背後的葉士誠。


    葉士誠低低“嗯”了聲,緊張地盯著頭頂。


    無衣所贈的玉佩,僅能隱藏他的氣息,不能隱藏他的身形。


    承元帝允許他接近水夫人,但沒有大方到允他隱匿身形去見水夫人。


    與其說是擔心葉士誠的人品,不如說沒有哪位丈夫樂意在這類事上完全信任另一個男人。


    公主摟住人偶,咯咯笑著抬頭看房頂,忽然伸出小小的手指,指向一處。


    她一鬆手,人偶掉在地上。公主立馬歪下身去撿。


    盡管隻有一瞬間,足夠葉士誠明白來人的位置。


    他掏出了針囊裏的銀針,夾在指間。


    “不行。”


    關翎攔住他。


    葉士誠的針與眾不同,假如有他出手,勢必暴露他的所在。


    影侍憑氣息無法確定他在屋內,又不能進入屋內察看,聽不到屋內有異常動靜,接下去應該有其他動作。


    “城上烏。尾畢逋。公為吏。子為徒。”


    關翎撿起了人偶,塞回公主手裏,教她唱兒歌。


    “一徒死。百乘車。車班班。入河間。”


    葉士誠借兒歌聲,緩慢移動步伐,跳上床鋪,躲到床帳內。


    果然,頭頂起了難以察覺的響動,吹來一絲涼風。


    興福公主坐在母親懷裏,好奇地仰起臉。


    “波、波……”


    她發出簡單的音節,大眼睛裏映出晃動的燭光。


    關翎裝作沒留意到她目光所向,繼續念。


    “河間姹女工數錢。以錢為室金為堂,石上慊慊舂黃粱。”


    屋頂的瓦片揭開了一條細縫,有人順著細縫往裏打量。


    他環顧屋子一周,視線最終落在掛著簾子的床上。


    葉士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桌上的蠟燭距離床鋪尚遠,照不出他的影子。


    他緊貼帳頂撐住自己,身姿與床架化為一體。


    “粱下有懸鼓,我欲擊之丞卿怒。”


    關翎繼續假裝不知,抱著公主走向瓦片下方。


    興福公主仰著臉,眼望屋頂,不停吐著“波、波”兩個字。


    屋頂的人沒有被她的舉動嚇退。


    他握著瓦片,揭開一道微縫。


    不仔細看,哪怕仰頭都發現不了大梁上方有人偷窺。


    關翎在縫隙下來回踱步,擋住了床。


    來人等得不耐煩,換了其他手段。


    不多時,關翎聞到了淺淺的異香。


    這股味道勾起了她久遠的回憶。


    她在薩滿康德的庫房聞到過相似的味道。


    那一天她與沉舟一起關在庫房,除了春藥外,藥粉裏另有一味。


    是軟筋散。


    前來查探的影侍懷疑帳內有人,打算用這種方式逼葉士誠現身。


    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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