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幕後之人真正的目地是殺晉王府的婢女,由誰動手並不重要?”


    伊薩答完,又疑惑於這個答案。


    “一個王府的丫鬟怎麽與人結下這麽大的仇?”


    “暗中挑撥承元帝與當時朝臣的關係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大概是要滅口。一位普通的婢女不值得冒這麽大風險,不過晉王府的婢女……”


    關翎嚼了嚼麵卷。


    行雲殿的宮女又有什麽罪過?


    之所以死在池塘,不過是有人想借她的死誣陷皇後。


    人命在一些人眼裏是可以用銀兩隨便交易的東西,既然能花錢再買,哪裏值得珍惜?


    宮裏的宮女尚且選自家境殷實的家庭。


    王府婢女是有賣身契的奴才,性命更不可能被當成回事了。


    尾濟歎了口氣,打了個嗝。


    不小心聽到不能聽的秘密而遭滅口,一點不新鮮。


    皇宮裏時不時有宮人莫名其妙消失。


    有時候尚且給個突然暴斃的理由,有時候甚至連這樣一眼就知道是糊弄事兒的說法也沒有。


    他沒經曆過,不過他在靈山耳聞過不少。


    “晉王口碑如何?”


    關翎再問沉舟。


    “晉王與承元帝乃是一母所生。性情……據說心高氣傲,胸無城府。”


    那不就是另一個王成嬌?


    “承元帝禦駕親征時,寧可放任京畿空虛,未委以監國之責。其人能力可見一斑。”


    沉舟喝了口茶,見尾濟胸前掉了不少餅屑,端走了他麵前放果仁餅的盤子。


    “這……這不像是有能力謀反的人。”


    關翎一手托腮,苦惱地看著碗裏所剩不多的麵條。


    她吃不下了。


    看了看旁邊,尾濟在找那盤果仁餅,於是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把卷好的麵條塞到尾濟嘴裏。


    “殿下難道懷疑司空府泄漏軍械圖一事乃晉王所為?”


    沉舟看到她往尾濟嘴裏捅麵條,把她的麵碗端到自己跟前。


    伊薩一筷子插進碗裏,把碗挪到自己手邊。


    “若是晉王想殺死一名婢女,何必在自己生辰宴上大張旗鼓用冰火蓮設計其他人?”


    尾濟嚼著嘴裏的麵條,嘟嘟囔囔地反對。


    “平時找點借口把她打死就好了。興師動眾,鬧得盡人皆知有什麽意義?”


    關翎想了想,認同他的說法。


    以晉王的心性,不太可能借用冰火蓮離間承元帝與當時領兵將領的關係。


    離間成功了他得不到好處,把懷疑集中到自己頭上更得不償失。


    幕後之人若為了攻心,可以找其他機會向承元帝展示冰火蓮。


    非在人多眼雜的情況下動手,於主謀亦增加了風險。


    大張旗鼓地在晉王府鬧出這件事,多半是為了借晉王聲勢,讓人知曉。


    “啊……”


    她腦內靈光一閃。


    “會不會泄漏軍械圖之人原先在晉王府密謀,翠環在王府出入時無意中得知,殺人滅口的同時,為了警告同謀,故意鬧得滿城風雨。”


    “有可能。”


    伊薩吃著麵條,又生出幾分困惑。


    “不過,既然能在王府一起密謀,為何不直接告訴同謀,非要以此方式轉告?”


    “兩人應該不能經常見麵。如此一來不易被人懷疑,隻是萬一出事,想聯係也不方便。”


    沉舟抱起雙臂,低頭盯著伊薩手裏那碗麵條。


    “傳聞晉王不好客。有機會前往王府,隻能在節慶或者晉王生辰一類特別的日子。”


    “非要去王府密謀,那說明至少主犯之一是王府中人。”


    伊薩端起碗喝光了麵湯,挑釁地回視他。


    靳月夔冷眼旁觀飯桌上波雲詭譎,不懂那兩人在鬥什麽氣。


    “司空府的軍械設計,除了留存司空府,還需遞交聖上,有時甚至由少府來製作。”


    少府是負責宮廷雜務的機構。


    天子所用兵器,為了保密與安全,大部分由少府鍛造。


    與司空府一樣,少府有獨立的冶金坊,隸屬考工。


    太醫院也在少府治下。


    簡而言之,皇宮的衣食住行全由少府不同部門負責,與宮外民生相隔絕。


    與太子府相比,少府的機構更加包羅萬象,管轄範圍也更大。


    因此武器鍛造分為宮內與宮外兩種。


    由少府鍛造的武器,與後妃的首飾一樣,有皇宮的標記。


    “非皇上用的武器,少府也過目嗎?”


    聽靳月夔提起,關翎好奇地問。


    “為防萬一,會。”


    “即非皇上所用,為什麽交給少府查看?多幾個人過目,豈不是增加了軍械設計泄露的風險?”


    “話不是這麽說……”


    靳月夔推了下眉心。


    “據說太宗時,曾有人以司空府設計的陰陽寶劍暗殺皇上。所幸太宗不怕凡人武器。不過那以後司空府所做設計必須由少府收編進武器譜,以防不測。”


    關翎在竹青館確實讀到過武器譜。


    少府編撰的武器譜,詳盡到會描述彈丸飛行速度與距離。


    皇上不一定使用司空府新造的武器,但必須知道司空府做了什麽武器。


    這是為了防止有人像用木鳶偷襲薩拉赫斯那樣偷襲皇城。


    “但是……哪怕是考工室的工匠,也沒有機會前往晉王府啊……”


    無法前往晉王府,要怎麽把武器圖帶給晉王府的同謀?


    “有,機會很少,一年一次。”


    靳月夔點了點桌子。


    “正是現在這般冬日時節。”


    “……冬至祭祀?”


    關翎想了一會兒,唯一能想到的隻有這天。


    靳月夔點了點頭。


    “執掌少府武器鍛造的考工,名為佐弋。最早幫忙射獵祭祀所需的鳧雁,後來擴展為鍛造弓箭武器,輔助祭祀。”


    由於當今聖上愛好火器,現在宮裏的佐弋也製造火銃。


    在竹青館偷襲皇後的那把火銃,便由佐弋鍛造,與天寶街襲擊皇上的火銃略有不同。


    假使當初打中皇後的火銃來自天寶街,她胸口的洞至少要大上一倍。


    “雖成了匠官,佐弋仍然保留原先傳統。除鍛造武器外,年年冬至負責向皇族分發翠羽箭,提醒大家前往神木宮參加祭天大典。”


    晉王的生辰即在冬至後不久。


    “若是如此可疑,為何靳元光沒有調查?”


    靳元光是承元帝時的大司寇,也是靳月夔最仰慕的東萊靳氏。


    因鐵麵無私,斷案如神,聲名不遜於同一時代的秦王。


    關翎不相信他們現在能想到的事,承元帝時的人沒有想到過。


    “若非沒想過要調查,就是有人攔著不讓調查。”


    尾濟偷回了他的果仁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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