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危險前喪了智,便是死期將至。


    穿裘袍的女子愛答不理,不願回答蘭夫人,隻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笑。


    蘭夫人經前麵兩位夫人一撕,再有傳話公公的煽風點火,腦子早成了糨糊。


    她但凡有點神智,也該想清楚,這若真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怎可能任她胡來?


    更不要說這是皇上都收不了的大佛。


    也該她為了錢私底下做盡欺男霸女欺女霸男的壞事兒,如今報應到了。


    她一手抓住女子的裘衣,一手去扯她的兜帽。


    “你不過是個沒名沒分的賤蹄子,誰容你這般高高在上?給我滾下台階。”


    她沒能抓到女子的帽子。


    蘭夫人察覺雙腳離了地。


    一隻大手緊緊扼住了她的脖頸。


    裘衣女子身後有塊巨大的黑幕,她一直以為是塊布簾。


    這會兒恢複了稍許神智,方才看清楚,原來那是一個穿了黑色披風的人。


    那人一丈高,一丈寬,形如黑塔,由於太過高大,站在宮殿屋簷的陰影裏,根本看不出是個人,抓蘭夫人猶如提一隻小雞。


    “玲瓏。”


    裘衣女子吩咐道。


    “身為老爺妾室,記得要端莊。”


    “是。”


    黑色披風裏發出了粗重的聲音——嗓音正是最開始由殿內傳來的叱責。


    隨著說話聲,蘭夫人讓這人提起,輕飄飄地甩飛出去,“嗵”一聲撞上假山。


    “哢噠。”


    蘭夫人的背椎傳出清脆的斷裂聲。


    剛剛吵鬧不休的夫人們一下鴉雀無聲。


    攛掇她們來此的鄒昭儀也驚得說不出話,眼睜睜看蘭夫人跌落假山旁,再沒了動靜。


    “殺……”


    “殺人”兩個字沒能喊出口。


    很快女人的說話聲打斷了她們顫顫巍巍的驚呼。


    “她是誰?”


    裘衣女子問靳星夔。


    “蘭夫人。”


    “蘭若曦?”


    “是。”


    靳星夔見黑袍怪物殺了蘭夫人,不僅不追究,反而態度恭敬。


    “哦……”


    那名俊秀青年發出輕呼。


    “是在鏡園裏,當著皇後麵,抱住皇上的那位蘭夫人?”


    “正是。”


    靳星夔如實回答。


    底下夫人們一陣心驚肉跳。


    為何這名男子知曉發生在宮裏的瑣碎小事?


    她們幾乎人人用過一些見不得光的小手腕。


    聽他們提及舊事,個個心虛起來。


    “那她死得不冤。”


    裘衣女子起初覺得她的人下手太重,這下沒任何歉意了。


    “泄漏朝露身份的是她。把她扔到安遠山,陪朝露一程吧。”


    靳星夔領旨,立即有幾名暗衛出現,拖走了蘭夫人的屍體。


    那些夫人們嚇得再不敢說話。


    教唆宮人煽風點火,告訴她們有低賤女子躲在流水殿勾引皇上的是鄒昭儀。


    以獻燈為名,誘使她們來此,再吩咐宮女挑事兒的也是鄒昭儀。


    她無非想要這些夫人們鬧出點事兒,好逼女子現身,再借其他夫人之手給她些難堪。


    鄒昭儀依所知推斷,這人頂多是借皇上出宮的機會勾搭上他,無有家世背景的平民女子。


    哪兒知道這人在宮裏殺了位夫人,眼皮都不眨一下?


    鄒昭儀再糊塗,見靳星夔對女子唯命是從,也知道她身份並非普通人了。


    鄒昭儀正在慶幸,自己耐住了性子,沒有一馬當先去找女子麻煩。


    突聽裘衣女子向她問話。


    “你……莫非是鄒昭儀?”


    “妹……妹妹正是。”


    鄒昭儀後背冒著冷汗,擠出笑臉。


    女子纖長的手指移到了左胸。


    靳星夔想勸阻,可惜晚了一拍。


    女子身後的巨靈神飛快抓起鄒昭儀手腕,隻聽一聲脆響,那腕子頓時折成兩截。


    鄒夫人壓根兒沒明白發生了什麽,兩眼一黑,捂住腕子暈倒在地。


    失去意識前,她看見女子脫下了兜帽,露出一張二十上下,豔麗妖媚的臉。


    “一槍換一腕。本宮先與你算這筆小賬。”


    *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你很開心吧?”


    吃飯時,尾濟變作塗意芝的模樣坐在一旁。


    “這有什麽好開心的……另外,二皇子為什麽變成這樣?”


    關翎叉起麵條掃了他一眼。


    她上次誇過靳月夔拿來的叉子好用後,伊薩替她多做了幾把。現在她吃麵條方便多了。


    “這樣可以湊足四個人呀。名家名士最愛四個四個湊成一隊。皇上不是有花炎月雪四卿嗎?陳王麾下有四公子。你現在也有了。”


    “有什麽?”


    關翎嚼著麵條看了眼桌旁四個人。


    兩名異邦人,一名私奔出逃的二少爺,另一個人都不是。


    “那種四人聯袂的組織一看就知道是為了打牌方便。陳王手下四公子不入仕途,天天不務正業,不知道聚在一起幹什麽。跟什麽風?”


    “也是。”


    尾濟認真地仰起頭,咬了口果仁餅。


    “皇後身邊的人,不是士卿也不是公子,頂多算麵首。”


    這句話把靳月夔嗆得不輕。


    伊薩與沉舟在薩拉赫斯時已經得過這頂帽子,不以為然。


    靳月夔見兩人麵不改色,處變不驚,差點信以為真。


    “臣……”


    他起身離桌,雙手抱拳,剛想申明自己不願為了仕途做出苟且事,一抬眼瞧見皇後費力地卷著麵條,又坐回皇後身邊,接過她手裏的碗。


    “還是臣來吧。”


    他用筷子夾起麵條,吹涼後小心送到皇後嘴邊。


    伊薩看著他,眼睛舍不得眨一下。


    “華英國的將軍全這樣?”


    他小聲問沉舟。


    “靳二公子與眾不同。”


    沉舟自顧自吃著飯,懶得抬眼。


    關翎由靳月夔手裏搶回碗,繼續卷她的麵條。


    尾濟的話提醒她一件事。


    “我在竹青館讀過幾卷叫做《風雪燕歸龍》的話本,細想起來,劇情與晉王府一案十分相似。裏麵提到的崇侯府大概是晉王府了。”


    關翎抬頭跟沉舟說話。


    沉舟一邊吃飯一邊點頭應著。


    小宮女們為出宮後賺點傍身銀子,愛拿宮裏的風言風語編排話本。


    《風雪燕歸龍》裏的故事,極可能有原型。


    “按話本所說,燕參軍與白玉龍在侯府花園裏誤觸陷阱,沾到過媚藥。那媚藥大概是冰火蓮。”


    話本這裏是描寫最為香豔大膽的地方,可惜相關文字全被寧則貼上了白紙。


    “假如話本以當時真實發生的事為藍本,很可能有人在晉王府的東院故意設了冰火蓮的陷阱。韋從業、桐鈺先生與平侍衛,先後中過陷阱。”


    “殿下認為……”


    沉舟放下了筷子,抬起頭。


    “韋從業誤觸陷阱,純屬是個意外。那一日不管誰去了東院,都難免碰到陷阱裏的冰火蓮。在那種環境下看到翠環,她必遭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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