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公子是在為前幾日映雪頂撞公子而生氣?”


    見拓食青年忙著擺弄手裏的燈籠,不看自己一眼,甄映雪問。


    那日討論到紀宗主是否該葬在水如鏡墓旁時,拓食青年與她有些分歧。


    或許是兩國風俗不同。


    聽說拓食男人可以娶四位妻子,在他們看來與誰葬在一處大概並不重要。


    甄映雪沒把自己說過的話放在心上。


    “公子有所不知,華英國與拓食不同,男人可以納許多妾室,卻隻能有一位妻子。死後與丈夫葬在一處,是妻子尊榮所在。映雪因此不能認同公子那日的話。”


    “甄小姐想多了,我沒有為了那件事生氣。”


    他生氣的事多了去了。


    伊薩又瞥了眼她頭上的發釵。


    甄映雪意識到了他的目光。


    “我聽說……”


    她摸了摸鬢上的發釵,麵上浮起一抹羞澀。


    “那日是紀公子選的簪釵?紀氏眼光果然不凡。我在王記的銀樓出入多次,從未留意到有這般精巧玲瓏的首飾。”


    她每每進王記直奔金光璀璨,綴滿了名貴珠寶的首飾。


    單憑手工見長的製品,她當然瞧不見。


    “我昨日原想留下幾支給翎兒妹妹,奈何選來選去,發現支支與我相得益彰,突然……明白了公子的心意。”


    明白了什麽心意?


    伊薩一頭霧水。


    見他又緊盯自己,甄映雪姿勢更嫵媚了一些。


    “哪怕教人以為映雪貪得無厭,映雪也不願辜負公子的一片心……”


    伊薩好像懂了她的意思。


    她這是在暗示,那幾支簪釵是伊薩比著她的樣子買的?


    唯恐他覬覦主母的心思暴露,她不得不全部收下,免得別人發現?


    伊薩起了一陣惡寒。


    他不擅長應付這種人,不得不據實告知。


    “我與甄小姐認識不久,沒什麽印象。你想錯了。”


    甄映雪並非真心認為他為自己選了那些簪子,不過找個借口與他攀談。


    他不留餘地的撇清,甄映雪原本有些惱,繼而想起他受雇於塗家,她剛剛的話弄不好會害他丟了差事,便也體諒起他。


    “紀公子不用擔心……我不告訴塗公子。”


    甄映雪輕啟貝齒咬了咬玉指,鳳眼往伊薩身上一瞟。


    這一眼,世間萬般風情她占九千九百九十九。


    “那一日在集市時……我就知曉你的心……回華英國後,你如繼續在塗家任職,我定勸少爺提拔你為府內大匠,免得老幹些雜役暴殄天物。”


    回紀家哪怕接任宗主也不富庶,甚至比不上在冬官府或者四大世家府內當名工匠頭子來錢快。


    天下哪兒有不偷腥的貓?


    財色雙收,這名拓食人何樂不為?


    甄映雪自認給出了相當誘人的條件,哪兒知道伊薩既無心回紀氏,也無心在華英國高就。


    她待了許久,打亂了伊薩的思路,說的又淨是些不知所謂的話,聽得人心煩。


    伊薩不好表現出不耐煩,朝她拱了拱手致謝,意思她沒事兒快走。


    甄映雪在華京拿各路公子哥兒練手多年,那是多會來事兒的人?


    與他說了半天沒聊出任何結果,這麽一走,往後沒找他說話的借口了。


    無功而返她怎麽舍得?


    她著急四顧,看到一地竹皮、細繩、彩紙,以及四五隻紮好的羚羊寶寶。


    明年是馬年,他紮那麽多牛,想必是替人做生肖燈。


    翎兒、靳公子以及塗公子的年紀不可能屬牛,餘下隻剩下老陳了。


    “紀公子能不能替我的生肖也紮一盞?”


    伊薩當然不想。


    不過這樣她可以不再來煩自己的話,他倒是寧可多費點力。


    “……甄小姐屬什麽?”


    “屬鼠。”


    伊薩點了點頭,甄映雪這才滿臉笑容,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好不容易送走瘟神,伊薩準備繼續手上的編織,一回頭看見讓莎躲在柴房旁的影子裏,手捧瓷碗,吸溜吸溜喝著粥,旁觀他與甄映雪交談。


    “不舒服嗎?”


    讓莎很少起小灶,看到她手裏的粥碗,伊薩敏感地問了句。


    “小年晚上著了涼,胃有點不舒服。”


    甄映雪走遠後,關翎跑了過來,蹲在伊薩身旁,看他擺弄的燈籠。


    伊薩紮的羚羊寶寶沒長出犄角,有點像小鹿。


    “為什麽把它的腿做得那麽短?”


    小羚羊圓圓的肚子快貼到地麵了,關翎可不覺得自己長這樣。


    “這樣在它肚子裏點亮蠟燭後,不容易被風吹倒。”


    “如果把開口做在肚子上,它能不能像天燈一樣飛起來?”


    伊薩想了想,點了點頭,很快又搖了搖頭。


    “對。我不願她飛走。”


    關翎把臉藏在粥碗後,看他微微翹起嘴角,眯起了眼睛,衝他擠了擠眉頭。


    “……你們出去那天發生了什麽?”


    “你聽見了?”


    讓莎點了點頭。


    伊薩哀歎一聲。


    那實在是沒什麽大不了的事,甄映雪非要繪聲繪色添油加醋一番。


    “那日她踩上結凍的地麵,不慎滑了一跤。我順手接住了她。”


    伊薩並不想接她,那是多年習慣養成的無意識動作。


    甄映雪倒在他懷裏後,馬上勾住了他的脖頸。


    躲在人堆裏的靳月夔見狀,氣呼呼地跳了出來。


    回想起來,那應該是甄映雪算好回去的時機,假裝摔倒的。


    “她倒是無時無刻掛心院子裏每一個人。”


    關翎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粥。


    她煮得不多,那口鍋裏的全在這隻碗裏。


    甄映雪跟她不一樣。


    “再多拖幾天,她的風流韻事怕是沒完。”


    “小龍沒說需要幾天?”


    小年那晚後,甄映雪常在主屋待著,其他人不方便繞過她與塗公子說話。


    院子裏有機會與尾濟打招呼的,隻剩下來無影去無蹤的沉舟了。


    “甄映雪送他的那個玩意兒,得過幾天才能原形畢露。”


    關翎也不明白,尾濟何以對那東西興致勃勃。


    “他留甄小姐在主屋,莫非是因為需要等甄小姐繼續做手腳?”


    伊薩這次反應快了一步。


    關翎點了點頭。


    甄映雪夜夜在主屋鬧出動靜,不隻是為了向一院子人宣告自己的勝利。


    香囊裏的寶物需她繼續喂養一段時間。


    依卷宗裏的描述推測,甄靜雪進入石府後,也是過了幾日石太史才對她俯首帖耳。


    兩者必定有些關聯。


    “這幾天她是不可能太平度過的。”


    伊薩深深歎了口氣,給小羚羊的腦袋貼了朵花,紀念那些打了水漂的發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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