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食青年與中年商人一樣震驚。


    他沒有去接金簪,猶豫地問少女。


    “你信任我?”


    並不。


    不過宮裏的金簪上有少府的印記,隻要拓食青年拿去變賣,皇後的下落就有被人發現的機會。


    “這裏沒人懂我說的話,唯一能依靠的人隻有你。”


    關翎繼續對他眨眼。


    她眨得眼皮差不多發酸的時候,青年終於將信將疑,握緊發簪向他的夥伴走去。


    在他的桌子旁有好幾桌與他打扮相似的拓食人。


    青年將發簪拿去後,那些人圍在一起,商議了一會兒。有人朝老板娘問了句話,然後帶著簪子去了二樓。


    關翎看著他進了二樓的房間。


    好一會兒,這人提著一個沉甸甸的袋子,回到樓下。他的同伴們迅速聚到他周圍,竊竊私語。


    之前充當翻譯的拓食青年走了回來。


    他把滿滿一把金幣交給中年商人。


    商人在看到那支金簪時就預知了結果,有些懊惱地瞥了眼那群拓食人的武器,無奈地收下金幣。


    “你自由了。”


    拓食人對關翎說了一句,打算走回自己的桌子。


    豈料小丫頭快他一步竄到他的桌子旁,抓起他盤子裏的羊肉狂啃。


    “我沒打算買下你,你不必跟著我。”


    青年快步走到桌旁,搶回盤子。


    “如果你送我回我丈夫家裏,我可以給你更多報酬。”


    “送到哪裏?”


    “華英國啊。送到龍溪就可以。龍溪,你知道吧?”


    隻要去龍溪找到靳氏,就能托靳星夔的爹媽送她回宮。


    “我們不去華英國。”


    青年在桌旁坐下,冷漠地拒絕她。


    關翎愣了愣,失望了一小會兒,又繼續啃起羊骨。


    “那我就跟著你。”


    “你為什麽要纏著我?”


    少女鼓動腮幫子,明顯思考了一會兒。


    “我對你一見鍾情。”


    青年眯起了眼。


    “你剛剛求我送你回丈夫家。”


    少女沉重地搖頭歎息。


    “我是那種缺不了男人的女人。你如果不送我回丈夫家,我隻能纏上你。”


    “你說的是女鬼。”


    青年拉下了遮臉的布巾,開始用餐——他再不快點,盤子裏的羊肉就被少女吃完了。


    他解開頭巾後露出的麵容出乎關翎意料。


    他的五官與眼眉相同,有著拓食人的深邃,卻不似陸西民族那般粗獷,反而有種華英國人的細膩精巧,仿佛融合了兩地人的血統。


    她再轉睛看了看旁邊桌子上,他的那群同伴。那些人與他一樣,也非純正的拓食人長相,幾乎人人混雜了數種民族特征。


    “你們是拓食的雇傭兵嗎?”


    不論如何,這些人全身拓食人打扮,而拓食與華英國交惡多年。


    青年或許因為這原因不願送她回華英國。


    假使麵對的是拓食士兵,她必須小心一些。


    “我們不是拓食人。”


    青年的回答使關翎放鬆下來。


    見她轉臉,他的同伴揚手對她打了聲招呼。關翎也對他們揮了揮手。


    “但我們也不喜歡華英國人。”


    她的笑容因為青年的話凝固在臉上。


    老板娘替這桌端上了葡萄酒,臨走時,笑著撫摸了下青年的臉龐,拋了個媚眼。


    剛剛青年無力拒絕老板娘,前去替商人充當翻譯,現在兩人又態度親昵,關翎不禁好奇地一路盯著老板娘走遠的背影。


    “她是你的戀人嗎?”


    “她是鎮上所有男人的戀人。”


    青年漫不經心地回答。


    原來兩人並非親密的關係。青年無法拒絕老板娘,也許是因為他無法拒絕成熟女性的魅力。


    關翎注視老板娘美麗的容貌與凹凸有致的身材好一會兒,轉回頭伸了伸脖子,抬高胸膛,咳嗽了一聲,然後對青年拋了個媚眼。


    “行行好,送我回家。”


    “眼睛進沙子了嗎?”


    青年扒開她的眼皮看了會兒。


    “你的打扮在沙漠裏待不了多久。”


    關翎推開他的手。


    “這裏會說華英國話的人除了你外一個也沒有。我連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想買個燒餅都不成。你不想帶上我的話,與我說這些做什麽?”


    青年為自己倒上酒,一手撐臉,上下左右打量她。


    “你不知道這裏,怎麽會到這個地方?”


    少女想要回答,突然收回了快要出口的話,古怪地先轉過身背對他。


    “我被人從丈夫家擄走,我趁那些人不注意的時候逃出來,半途遇到了他們。”


    她指了指酒館另一角落裏抱頭懊惱的中年男子。


    “擄走你的人沒有給你準備任何替換衣服,或者用來遮擋日光的鬥篷?”


    “我逃走的時候弄丟了。”


    少女的打扮與附近的風俗氣候全然不符,來自至少距離小鎮數千裏之遙的地方。


    從那麽遙遠的距離趕到這裏,少說需要幾個月。但她的衣裙色澤光鮮,不像穿了那麽久,也不像四季分明的地區數個月前的打扮。


    若是被人擄來,擄她的人會替她準備不適合這裏的夏季服飾麽?


    她身上有無法解釋的矛盾。


    “我們……”


    拓食青年正想拒絕,一位藍眼蜜色皮膚的青年走到這桌,與他交談起來。


    那名青年同樣一身拓食人打扮,性格開朗,說話間不停爽朗地大笑。


    關翎以為他說幾句後會離開,沒想到他反而在他們桌旁坐下,臉轉向關翎,似乎對她說了些什麽。


    懂華英國話的那名青年冷漠地旁觀他,抱起雙臂,在桌旁一言不發,直到藍眼青年推了推他的手臂,才開口轉述藍眼青年的意思。


    “他叫阿西亞。他說你很美。”


    那名青年明顯說了不止這麽點話。


    “你叫什麽?”


    關翎這才想起還沒問過她新捕捉到的譯官怎麽稱呼。


    青年不情不願地垂了下眼簾。


    “伊薩。”


    最終他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聽伊薩介紹了自己,阿西亞愈加興奮,對關翎嘰裏咕嚕說了一長串話。


    伊薩起先認真聽他說了什麽,似乎打算翻譯,過了不多久微微後仰,隨後拍了下阿西亞的腦門,把他趕回其他桌子。


    “他說了什麽?”


    關翎望著阿西亞離開的方向。


    他所坐的桌子,有名虎背熊腰皮膚黝黑的男人。其他拓食男子對這男人態度不僅親切,還帶有些許敬意。關翎猜他是這群雇傭兵的領導者。


    “隻是醉鬼無聊的話。”


    伊薩嘴上這麽說,身子卻轉向阿西亞所坐的那一桌,語氣尷尬地與桌旁的人交談。


    不知他說了什麽,那群士兵發出一陣轟鳴。


    伊薩按著頭巾,仿佛在據理力爭,最終與他麵對老板娘時的情形差不多——大敗而歸。


    “他們同意你跟著我們了。”


    他無奈地說出夥伴們討論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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