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前,關翎每天想起這一日都會心跳加快。


    好似這一日會發生什麽大事。


    實際今日來到神木宮後,她並未見到幻象。


    不知是否因為外客湧入,使得神木宮生氣充盈,連進入鬼月後那些時不時出現的夢魘也消散了去。


    宮中非要在這時節引入外人,確實有幾分道理。


    神木宮的宮女把皇後領到四皇子居住的後院。


    後院相比中庭並未好多少,隻是多了一處水景,毗鄰水池,熱氣散得快些。


    “殿下還是去太卜大人的寢殿吧?寢殿內有冰,比外麵涼快多了。”


    宮女好心勸她。


    關翎有幾分心動,終究忍了下來。


    “不用照顧我,去取些涼茶過來就好。”


    皇後支開她。


    “小姐,我們不如去殿內吧。外頭實在難受。”


    紅袖也被熱得昏頭昏腦,攙著她在鄰近水池的石桌旁坐下。


    “皇上待我不仁,我不可對他不義。怎能因為天氣炎熱就喪失氣節,躺進他皇弟的房間?”


    皇上不一定跟她計較,如妃非拆了她不可。


    何況四皇子那人……


    “來來來,你們別杵著,一起歇歇。”


    大熱天突然來到安靜地方,一股困意撲麵而來。


    後院裏沒人,連平日負責灑掃的宮女公公此時都不在院內。


    除了蟬鳴,便是風吹樹葉的撲簌聲。


    皇後不再顧及形象,迷迷糊糊地招呼紅袖與寧則一起來石桌旁,沒等話說完,自己先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倦意正濃時,有人推她。


    “我隻睡一會兒。”


    關翎悶悶不樂地睜開眼,發現眼前不是神木宮的後院。


    四周光線昏暗,涼風習習,完全感覺不到夏日的酷熱。


    她所在的地方有幾分像朝陽殿下的地宮。


    但與那裏中規中矩的人間帝王風格不同,這裏簡直不像凡世。


    她所趴的石頭光滑圓潤,經過精心打磨。且與石桌不同,由石頭裏麵沁出涼意。


    關翎低頭看去,那哪兒是石頭,而是晶瑩剔透,用整塊紫晶雕琢的石榻。


    不僅是這張床,地下宮殿裏所有器物皆以水晶雕成,且在石床旁環繞一圈寒晶做的竹林。


    陣陣涼意正來自這些寒冰似的水晶。


    除了夜明珠外,殿內一群螢火蟲四處飛舞,照得水晶竹林五光十色,宛若海底龍宮。


    置身不知天上人間的奇幻美景,她不由自主地坐起。


    “知你不耐酷暑,所以造了這裏。那麽久以來忙於戰事,今日竟是第一次過來。”


    有人在她背後說話。


    那人的聲音不似能化身夫諸的男子,相比他清澈的聲線要更低沉渾厚。


    關翎回過頭,見到一張陌生的臉。


    這人眉目如畫,散著一頭黑發,身披單件織得稀鬆的素紗衣。修長挺拔的身材透過單薄的衣物,一覽無遺。


    有個穿得這麽涼快的男人緊貼身後坐著,關翎不由分說立即往石榻下跳。


    “你要去哪裏?”


    男人一伸胳膊,緊緊把她摟住,免得她掉下石榻。


    關翎被他拽得一低頭,發現自己褻衣外也穿著近乎無物的紗衣。


    疊了幾層的素紗衣,讓她一下想起那件雨霧紗的宮裙。


    能穿成這樣坦誠相見,兩人必定關係親密。


    自己這會兒成了誰?


    借著晶石的反光,她粗粗看了一眼自己。


    這身軀的模樣與王慕暉十分相似,儼然是她夢裏的少女。


    她明明戀著能化身夫諸的重溟君,為何轉身投入他人懷抱?


    瞧見她一臉茫然,男人收起雙臂,把她抱緊了一些,輕輕吻了下她的頭頂。


    “勸了不聽,非要睡在大太陽底下。莫不是叫太陽曬糊塗了,把事情忘得一幹二淨?璟翎殿原是你選的地址。造前,你來這裏看過,說這裏氣脈通達四方,是整個華英國最好的地方。”


    男人口中的名字,嚇得關翎一下驚醒。


    璟翎殿?


    ……那座宮殿裏關押著什麽人……


    “小姐……小小小姐,看那邊。”


    緊挨皇後趴睡的紅袖被她晃醒,一抬臉馬上被眼前的東西驚得毫無睡意。


    關翎順著她所指方向望去,發現水池後的院牆上停了一隻白鴞。


    那鴞通體雪白,比一般的鴞至少大兩倍。一雙金色環眼,豎著羽冠,比她們更緊張地看著她們。


    “殿下切勿亂動。”


    去院門口端涼茶的寧則走了回來,見到了頭頂的不速之客。


    他悄悄把茶碗放到腳邊,拿著茶盤輕手輕腳走到皇後與紅袖身旁。


    “到奴才身後來,別發出聲響。”


    紅袖與皇後,依他所說,躡手躡腳提起裙擺往他後麵靠。


    那隻鴞睜著圓眼緊盯他們,毫無動靜。


    在關翎差不多要鬆下一口氣時,白鴞忽然揚起羽翅,振翅欲飛。


    紅袖與她一陣驚慌,迅速在寧則背後站成一排。


    寧則預備招呼暗衛擊殺白鴞時,院牆外傳來人聲。


    “阿骨金,這樣不行。”


    “不行它就要真的不行了。”


    說話人操一口蹩腳的官話。


    很快屋頂冒出了一個腦袋。


    哪怕相隔有一段距離,關翎也能從一頭銀發與垂在耳旁的青金石耳墜認出他是誰。


    神木宮的院牆至少有兩三人高,更不要說建在小山一樣的蓮花座上。


    叫阿骨金的鶻霜使節居然爬上了院牆頂。


    在牆外苦勸他的同伴,見勸阻無用,隻能跟他一起攀上了牆頭。


    一在院牆頂趴穩,阿骨金馬上發現了被白鴞盯住的皇後。


    “啊,糟了。”


    他來不及捂嘴,趕忙往白鴞方向爬去。


    那隻白鴞發現了他。逗弄他似的,他每靠近一步,白鴞就往皇後方向挪一步。


    一人一鳥沒多大會兒工夫,來到距皇後最近的位置。


    阿骨金靜靜趴了許久,趁白鴞注意力由他身上分散時,弓腰往前一撲。


    那白鴞不負所望,沒有被他撲到,反趁他衝向自己的間隙,往皇後方向飛來。


    這隻鳥有普通鴞兩三倍大,爪子同樣巨大銳利。


    寧則急忙把皇後護在身後。他手無寸鐵,能用來抵擋白鴞的隻有茶盤。


    在他要對暗衛下令時,一塊黑布兜頭裹住了那隻白鴞。


    巨鴞突然被人裹住,受了驚嚇,奮力掙紮。


    拿住它的人捏緊黑布四角,在兩手各甩了幾圈。白鴞被甩暈過去,暫時沒了動靜。


    阿骨金趁這當口跳進了院子。


    沉舟連布帶鳥一起扔給了他。


    “謝謝你!”


    阿骨金沒來得及道歉,藏在一旁猶豫該不該下手的暗衛一下子跳了出來。


    幾十架短弩齊刷刷對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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