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皇上的答複,關翎笑了聲。


    看看,前朝麵對政敵素來不會心慈手軟,遇敵必斬草除根。


    同樣的行事方式放到後宮,立即叫做心如蛇蠍。


    然後那個最陰險毒辣,四處栽贓陷害諉過於人的,被當作活菩薩供著。


    皇上的回答把鄒夫人嚇得麵如土色。


    太後話裏話外給她留了餘地,她萬沒想到皇上的答複這麽絕情。


    “皇……皇上……”


    美人嚇得花容失色,癱軟在地。


    “不過……”


    見到她的模樣,也許是於心不忍,也許另有盤算,皇上的話轉了方向。


    “與前朝為敵之人,圖謀的是江山社稷。不殺會使天下生靈塗炭。後宮女子所圖,無非是與朕長相廝守,不至於如此。”


    為了與你長相廝守,對另一不過十六七歲的女子冠以汙名,折斷她的四肢,使她慘死冷宮。


    好個“不至於如此”。


    “皇上如此明理,妾身不如在席間擇一英俊少年,從此長相廝守,免得鄒夫人惴惴不安。”


    “你敢!”


    宏明差點拍案而起。


    “本宮所尋之人,無非是與妾身長相廝守,皇上何必斤斤計較?”


    “皇後身為女子,與朕豈會相同?”


    “這世間的人有幾個完全相同?按皇上所說,一人所為之事另一人若非完全相同即不可為。妾身與華英國曆朝曆代的皇後全都不同。她們已為各自的主君守了一生,妾身何必步人後塵?”


    “皇後所言不過是在砌詞狡辯!”


    “妾身說正理皇上不願意聽,妾身說歪理皇上亦不願意聽。皇上想聽妾身說什麽,不如直接命人寫好,妾身照本宣科即是。”


    皇後平日萬事不放在心上,似乎永遠置身事外,很少與皇上認真針鋒相對。


    今天氣氛與以往不同。


    她這氣生得太隱蔽,宏明險些沒有發現。


    與她言辭交鋒時,有些氣急。


    冷靜下來想想,皇後以另找英俊少年作比,莫非是想要提醒皇上,她每日看他被諸位夫人環繞是什麽心情?


    一心想要離開皇宮,除了不想身份暴露,也許是因為受不了他寵愛旁人。


    那豈不是極其在意他?


    他是不是弄錯了方向?


    其實……


    找機會需要與皇後解釋一下。


    寧則瞥了皇上一眼。


    皇上試探了皇後半天,終於試探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鄒夫人所穿禮服乃朕賞賜。是朕弄錯了服飾典製,不怪她。撤了剛剛的賞賜,改為黃金二十兩。來人,帶夫人去換了這身衣服。”


    皇上語氣柔和,輕描淡寫認了錯,表情甚至有點開心。


    席下的人大驚。


    皇上很明顯吵不過皇後——這是自然,本來能吵過老婆的男人沒有幾個,縱使皇上也逃不脫這個規律。


    但是皇上為何隱隱約約散發一股心滿意足的舒心感?


    他的安排保全了鄒夫人的命,也當眾折了她的風光。


    宮中所傳盛寵至極,難道在他心目中不過爾爾?


    那三席的公子最為吃驚。


    適才皇上與皇後之間氣氛劍拔弩張,席下的公子全以為接下去皇後會因忤逆犯上被處罰。


    皇後所例舉的文書是沒錯,可那僅適用於太祖與清源皇後一朝。


    兩位皆為神明,自然無高下之分。


    而後世擁有龍神血脈的座上人所娶多為凡人女子。


    單一神一人,地位已有不同,怎可相提並論?


    即便是清源皇後,太祖後來仍娶了萱國公主。


    非早期國史所撰,在清源皇後歿後續娶,也非被太宗修改過的國史一般,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事實上,太祖娶萱國公主是在清源皇後懷第二位皇子的時候。


    華英國一度並立過兩位皇後。


    這是被華英國國史所否認的黑暗,是太祖不光鮮的過去,也是朝裏很多皇族與世家子弟心知肚明又不提的事。


    皇上明知皇後所述祖製存在漏洞,沒有剝奪皇後對後宮的裁斷權,反而向她低頭認錯……


    看來起居郎才是最了解皇上內心的男人。


    “皇後不單打扮得出人意料……”


    那位頭戴帷帽的公子小聲感歎。


    “論出人意料,誰比得過你?太後太妃好心安排親事,你卻這副樣子過來。”


    陳王的貓臉擠出笑容刺他。


    “王爺以為那是好意,為何自己不承了這份情?”


    男人還嘴。


    “本王倒是想搭理她們,她們樂意搭理本王嗎?”


    四周直直射來的眼光,無一例外落在詔明身上。


    偶爾有幾個眼神不好的小姐先看到了陳王,不過與他點頭微笑一下,立即調頭注視四皇子。


    開宴時尚有幾戶小姐在注意皇上。


    自鄒夫人登台獻藝開始,這些人失了進宮的自信,如今把希望全部寄托到了年逾弱冠尚未娶妻的四皇子身上。


    “你怎能與他相比?”


    戴帷帽的男人輕哼了一聲。


    “有幾個男人能眼睜睜看自己妻子陪在別的男人旁邊,依然笑逐顏開?”


    他這話一出口,詔明迅疾轉過了臉。


    “你這是替我不甘,還是替他們倆不甘?”


    “有何好不甘?咎由自取。不過那好歹是我如今侍奉的主子。奉勸太卜大人的目光收斂一些。”


    宏明看見他對皇後眉目傳情,戴帷帽的男子自然也看見了。


    “不知殼裏是誰,太卜大人也能含情脈脈,無怪人說天性風流。”


    “噓。”


    聽見他的話,陳王急忙壓低聲音製止他。


    “你縱有不滿也別在這種場合發牢騷。萬一叫人聽見怎麽辦?難道殺了所有在場的人封口?”


    “統領大人看在下不快,在下倒是有好辦法。”


    詔明用手裏烏扇敲了下掌心,起身向太後致禮。


    “見到諸位閨秀在禦前獻藝,臣技癢,想與靳統領切磋一番。權且為太後太妃助興。”


    聽他介紹,關翎方知道,原來將臉遮掩起來的男子是靳星夔。


    靳星夔是靳妃的大哥,靳氏宗家這一代的長男。


    宏明身邊“花”“炎”“月”“雪”四人中的“夔如花”,是指他。


    他能被算入這四人,足見長得不差。


    為何用帷帽遮臉?


    剛剛四皇子好像與他起了口角,打算借獻藝為名比出勝負。


    這倆與寧則同為宏明幕僚,居然關係也不好?


    等等……


    關翎有些錯愕,似乎又在哪裏偏離了她所知的事。


    她偷瞧了一眼寧則。


    寧則安靜地侍立在她身旁,對兩人要比武似乎無動於衷。


    “你不擔心他們動手?”


    關翎小聲問他。


    “靳統領會點到為止。”


    那是點不點到為止的事嗎?


    這樣的故事裏,兩個麵貌帥氣的男人為了女主打一架,才有看點。


    單純為了嘩眾取寵打一架有什麽意思?


    這叫塞無意義情節糊弄讀者,知道嗎?


    何況這兩人裏有一個是靳妃的哥哥。


    跟靳妃相關的事,不管出了什麽閃失,宏明都會怪罪到王慕暉頭上。


    鄒夫人不過是配角,她動就動了。


    靳妃這尊大佛她怎麽敢碰?


    好不容易皇上偃旗息鼓認了錯,大家堅持一下熬到散宴就能各回各家。


    四皇子非趕這時候製造支線劇情幹什麽?


    “我看還是……”


    關翎剛想攔著,沒想到太後聽詔明所言,來了興致。


    “太後今日有眼福了,這些人裏論拳腳莫過於他。”


    太妃湊到她耳旁,指了指靳星夔。


    “承蒙太後太妃不棄,微臣獻醜。”


    靳星夔欣然走入席間。


    躲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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