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昨晚的事與宏明的奇怪反應,關翎會以為鳳梧宮宮人的失蹤,與皇後的突然昏厥,是皇上動的手腳,為了打斷他與皇後的昏禮。


    可從昨夜的反應來看,宏明知道王慕暉遇刺過,並且為此增強了戒備。


    那麽最可疑的就是昏禮上王慕暉突然的暈倒。


    畢竟她作為結果出現在這裏,說明那次昏倒不像太醫們對外宣稱的一樣,隻是偶染風寒。


    “那是……”


    寧公公瞥了眼牆角,正要回答,關翎搶在他之前開口。


    “哪怕沒有舉行合巹禮,本宮也已經接受皇上敕封,是名正言順的皇後。欺騙本宮形同欺君。公公說話前可想好。”


    寧則對皇上一心一意,肝腦塗地在所不惜,用欺君之罪嚇唬他沒什麽意義。


    這話是為了提醒他,她能分辨出假話。


    寧則果然沉默不言。


    紅色的眼珠在如雪的睫毛下轉了一圈,似是拿定了主意。


    “確如……殿下所說,大婚當日,殿下中過毒。”


    紅袖驚得說不出話。


    意料之中,關翎仍然唏噓。


    王慕暉隻是名十四歲的少女,嫁入皇室未必是她所願,居然在大婚當日丟了性命。


    “是何毒?”


    “是一味叫做卻魂丹的藥物。”


    “藥物?”


    深謀遠慮。


    萬一被發現,能推說是皇後身患隱疾,服藥不慎所致。


    “公公請詳說。”


    寧則這不問不答,一問一答的謹慎毛病,叫她抓狂。


    “那是一味治療心疾的藥物,對心動過緩引起的胸痛有奇效。尋常人服用則可能猝死,症狀如同心疾發作。”


    是藥三分毒。


    普通人喜歡將藥毒分開而論,實則兩者沒那麽涇渭分明。


    “太醫怎確定我是服用了卻魂丹,而非心疾發作?”


    心疾這種病,不少當事人有病不自知,直到發作才發現。


    王慕暉由榆州千裏迢迢,舟車勞頓趕來華京,由於勞累過度忽然發病也難說。


    “服用卻魂丹所有症狀,與普通心疾發作有兩點不同。其一,服用卻魂丹的人口唇殷紅,而普通心疾發作口唇青紫。其二,太醫院製藥時,在卻魂丹裏添加了梔子茉莉花香。”


    首先可以排除四家之一的費氏。


    華英國有四大世家,後宮後妃多選自其中。


    四家各有所長,其中費氏以醫藥聞名。


    假如是費氏對王慕暉下毒,不需要用太醫院製作的藥丸,完全可以有更加不著痕跡的手腕。


    “可是小姐大婚當日幾乎一整天沒吃過東西,要怎麽被人下藥?”


    紅袖在旁反駁。


    那日大禮,除了王慕暉在月華殿的一段時間她距離稍遠,其他時候她都緊跟她家小姐。


    王慕暉做了什麽她一清二楚。


    皇後那天除了天亮時咬了兩口喜餅,再沒碰過東西。


    “是……薰籠。”


    寧則撚了撚帽繩。


    “皇上與禦醫們懷疑,卻魂丹下在皇後的薰籠裏。”


    華英國傳統,出嫁的新娘會在轎裏放一口火爐,有趨吉避凶之意。


    皇室取其含意,改放薰籠。


    那一日宏明與禦醫在鳳輦的薰籠裏,聞到了淡淡的梔子茉莉花香。


    問題不止於此。


    皇後在大婚前住在華京的太傅府。


    大婚當日,鳳輦由鳳梧宮出發,前往太傅府迎接皇後。


    之後繞內城、皇城、宮城各一周,依次由正南門進入,到龍霄宮前改乘禮輦。


    其時漫長。


    借由薰籠蒸薰吸入藥毒,不比直接服下快速,需要持續較長時間方會毒氣入體。


    最大可能是鳳輦離開鳳梧宮時,薰籠裏已經被人下了藥。


    假如凶手躲在鳳梧,那鳳梧失蹤的宮人就形跡可疑了。


    畢竟隻在宮殿裏發現了大量血跡,至今沒有屍體出現。


    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說明兩位宮女遭遇不幸。


    相反,發現鳳輦薰籠裏有毒後,皇上第一時間秘密調查了當日出入過鳳梧宮的宮人。


    到現在為止,除了兩名失蹤的宮女外,其他人皆無嫌疑。


    寧則思索著昏禮當日種種怪事,視線不知不覺停在皇後臉上。


    他回過神時發現皇後也在看著自己。


    直視鳳顏是為不敬。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走神做出這般舉動,慌忙往後倒退了一步,垂下頭。


    “公公可是想到了什麽?”


    見寧則神色閃避,關翎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沒有。”


    皇上雖未禁止他告訴皇後這件事,不過宏明對眼前的女子抱有疑慮,最好少告知她宮裏發生的事,免得她預備對策。


    自己怎會三五句話對她交了底,還掉以輕心盯著她臉看?


    這不像自己。


    屋外送點心來的宮女救了寧則。


    “是海棠餅!”


    紅袖高舉著盤子,端來小姐麵前。


    這種糕餅必須趁熱才好吃。


    關翎招了招手,拍了拍床沿,示意寧則在床邊坐下,接著掰了半塊餅遞給他。


    寧則困惑地看了皇後一眼。


    “我剛剛被人下毒跟行刺,不該有人替我試下毒?”


    皇後一臉理所當然。


    寧則沒好氣地把糕餅塞進嘴裏,當她麵咽下。


    “好吃嗎?”


    “禦膳房不擅長做糕點,皇上從來不吃。”


    “哦,那給你了。”


    關翎把手裏半塊也塞給他。


    寧則接過海棠糕,起身站到一旁,拍幹淨身上餅屑。


    “小姐,怎的你進宮三日被人謀刺了兩次?誰想害你?”


    紅袖在旁啃著海棠餅,對這件事冥思苦想。


    想害王慕暉的人不見得有幾個,想害皇後的不一定了。


    她原先以為對王慕暉下毒手的是宏明。


    畢竟話本裏王慕暉最終被廢,他勞苦功高。


    知曉靳妃懷有身孕後,皇上大宴群臣。


    而這段時間太傅去世不久,又時值皇後生辰。


    結果去探望皇後的人一個沒有。


    後宮的宮女拿兩邊對比當笑話,逗靳妃開心,宏明也不加製止。


    王慕暉對靳妃心生恨意與此不無關係。


    要知道那之前王慕暉與靳妃井水不犯河水,壓根兒沒過節。


    看書的時候站在靳妃的角度,關於王慕暉的境遇最多三兩行字,對她的憤恨不以為然。


    易地而處,王慕暉入宮以後一直冷冷清清孤家寡人。


    宏明不搭理她,又遵循祖製不與皇後和離。


    外人道皇上對皇後仁至義盡。


    實則王氏推動華英國大半財政,王慕暉家裏富得流油,需要他仁至義盡?


    回家養兩隻猴子,不比看他跟靳妃開心?


    在皇後麵前與新歡如膠似漆不說,還在她父親去世沒多久的時候普天同慶。


    王太傅既是皇上恩師,又是國丈。


    宏明哪怕不守孝,於情於理也不應在此期間落井下石。


    不行,她現在想起這段劇情,就像被話本開頭負心漢醜惡嘴臉勾住的讀者一樣,想對皇上做點官府不許的事。


    腦子冷靜下來細想,這幾日宏明的舉動不像是要害王慕暉。


    相反,皇上小心翼翼保護著她。


    如果不是他,嫌疑就來自後宮的其他女人。


    比如北六宮與玄白兩苑的嬪妃夫人們,比如……那日在春宮負責照顧王慕暉的榮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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