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明被驚得失了神。


    那……那不是……


    “皇上?”


    侍立在旁的肅公公從小照顧宏明,清楚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見他變了臉色,急忙輕聲呼喚。


    “朕沒事。”


    聽見他的聲音,宏明很快回過了神。


    膝蓋上的小人兒仰臉望向他,雙眼泛著困意。


    睡了三天,醒了幾個時辰,有什麽好困?


    他晚上批奏疏批到深夜,大清早去朝陽殿聽一群大臣慷慨激昂,聲嘶力竭地互相人身攻擊,這會兒陪著她坐了那麽久都沒喊困。


    “傳寧則。”


    聽見“寧則”兩個字,關翎立即提起了精神。


    宏明有世稱“花”“炎”“月”“雪”的四卿。


    滿朝文武裏有經天緯地之才的人多了。


    老百姓唯獨對這四個人津津樂道,是因為他們……長得好看。


    其中被稱為“寧如雪”的就是寧則。


    應了宏明的召喚,門外進來一位眉發如雪,眼如紅玉的青年。


    “寧則聽令。”


    一句話,引得發困的皇後“哧溜”一下伸長了脖子。


    大部分公公縱使輕聲細語,聲音仍透著尖利。


    這位寧公公聲音如潺潺流水一樣動聽。


    不僅如此,大概是他年幼淨身,毫無亦男亦女的模樣,完全是位十八九歲的高瘦美人。


    瞥到皇後神采奕奕的模樣,皇上腦門青筋暴起。


    坐在他腿上直冒瞌睡泡,看見漂亮公公就不犯困了?


    “從今日起你伺候皇後。”


    “遵旨。”


    寧則幹淨利落地跪拜起身。


    皇後眼珠子都快掉到寧則身上去了,皇上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扳向自己。


    “皇後要不要搬來禦和殿?”


    沉舟是專門護衛靳妃的影侍,他既然進了宮,靳妃弄不好也進了宮。


    皇上要跟王慕暉已經發生了不可寫進話本的關係,那她不得不跟靳妃爭寵。


    既然是皇上胡謅的,她幹嘛要跟靳妃搶男人?


    跟女主搶人,死法有很多種,結果無外乎要命一條。


    以前的作者心慈手軟,要麽病死要麽意外,現在的作者像唯恐不被官府懸賞通緝一樣,怎麽滅絕人性怎麽來。


    話本裏王慕暉就是不服氣她得寵,才會死。


    她服氣不行嗎?


    “妾身……年幼,而且姿色平平,伺候不了皇上。”


    宏明看到她眼波轉向寧則,嘴角掛著奸笑,火氣更大了一些。


    “皇後傾國傾城,何必自謙?”


    關翎白了他一眼。


    王慕暉跟他長得幾乎一樣,說王慕暉傾國傾城,不是跟說他自己傾國傾城一樣?


    算了,打不過他。


    要謀反,靠她一人不行。


    三十六計,忍氣吞聲。


    “妾身是想……”


    皇後瞟了一眼寧則。


    “寧公公如花似玉,皇上都肯賞給妾身,想必後宮一定美人如雲。妾身怎好妨礙皇上行雲布雨為國耕耘?”


    “朕耕耘皇後不也算是為國耕耘?”


    看看,這是正人君子能說出來的話嗎?


    就說他收集一後宮娘娘不可能是為了籠絡重臣。


    “妾身……土壤貧瘠,需要再養兩年。”


    見皇後厚顏無恥的笑容裏透露出膽怯,宏明終於有了一絲勝利感。


    “既然皇後中意寧則,就與他留在竹青館吧。”


    宏明得意地站起身,一轉臉看到寧則鄙夷的目光。


    回想了下剛剛說的話,確實不大像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定是大婚以後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過於疲勞,乃至於今晚這麽容易受皇後影響。


    走到門口,他對隨侍的公公吩咐了一句。


    “送杯安神茶來禦和殿。”


    一回頭,看見羅漢床上不停偷瞟寧則的皇後。


    “給皇後送一缸。”


    *


    喝了太醫院送來的安神茶後,關翎這次睡到天亮。


    她一睜眼,看到寧則站在床前。


    寧公公麵如冰霜,與其說看不出喜怒哀樂,不如說誰都像欠他百八萬兩銀子。


    見皇後醒來,他對外揮了揮手。


    一眾宮女端著洗漱的家什與早點走進房間。


    昨夜宮外的宮人換了一批,今早進屋的全是她沒見過的麵孔。


    關翎由紅袖手裏接過手巾,擦了擦臉,好奇地問她。


    “難道寧公公在我床邊站了一夜?”


    紅袖點了點頭。


    “公公要不要……”


    “奴才昨夜已稍事休息,殿下不用擔心。”


    寧則搶在她之前回答。


    見他精力充沛,關翎也不再多管閑事。


    “昨夜行刺之人,是否有了線索?”


    寧則半闔雙眼,仿佛沒有聽見這句問話。


    紅袖叉著腰,走到他麵前,直直盯著他那對紅寶石般的眼睛。


    “公公真是奇怪。皇上命你伺候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就是你主子。主子問話,焉有不答的道理?”


    寧則抬起眼,目光與她視線相觸的刹那,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姑娘可知,皇上為何要命我來伺候殿下?”


    那鮮明的敵意,逼得紅袖倒退兩步,跳到皇後身旁。


    “小姐,他是不是想罵我?”


    “他……可能跟誰說話都這樣吧。追話本的有一群專愛他這種類型。”


    關翎由紅袖手裏接過茶碗,漱了漱口。


    寧公公慢條斯理,輕柔又剛硬的語氣有股微妙的親切感。


    他態度不太友善,卻不可怕。


    “公公既然提到皇上派你來竹青館的用意,我也想問公公一件事,還望公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關翎把茶碗遞給紅袖,一手撐起臉頰。


    “我在昏禮上暈倒,是否因為中毒?”


    此言一出,紅袖驚呼出聲。


    “小姐,你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


    “既然如此怎麽會懷疑自己中毒?”


    關翎歎了口氣。


    “不是我懷疑,是皇上這麽告訴我。”


    寧則沉下了臉。


    紅袖沒聽懂這話的意思。


    “皇上什麽時候說的?我沒聽到啊。”


    “昨夜的七步斷腸,你聽吳禦醫說了,原產濯州。母蛇體型龐大,難以進入京畿。那小蛇隻能是孵化前由濯州帶來。從濯州到華京,少說十天半個月。”


    紅袖不停點頭。


    “那又如何?”


    關翎蹙眉看了她一眼。


    腦子不好使是這丫頭的優點,也是這丫頭的缺點。


    “要以行刺為目的把蛇由濯州帶來,少說要十天半個月。我們搬入竹青館不到三日,是皇上臨時起意。那麽這條蛇出現在竹青館是為了謀刺誰?”


    “啊……”


    紅袖張圓了嘴。


    “小姐你是說……”


    “是啊,無論誰來看,隻會覺得那條蛇是被扔進竹青館裏謀刺皇上的吧?可皇上第一時間認為是為了刺殺我,特意派公公連夜看守。為什麽皇上這麽認為?”


    紅袖依然茫然。


    寧則臉色有點難看。


    關翎用手指點了點臉龐。


    “竹青館內巡夜的宮人與皇上幾乎同時趕到我屋內。禦和殿距離竹青館少說幾百丈。皇上縱使飛奔過來也得比他們早發現這裏的異常。”


    皇後抿了抿嘴唇。


    “為何皇上會格外留意我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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