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綠茉怕自家姑娘還沉浸在傷懷裏,服侍阮綿梳妝時,特意講起了宮裏的事。


    “姑娘,後宮又生波瀾了。”


    “說說。”


    阮綿果然有興趣。


    綠茉道:“您知道的,新進宮的後妃除了姚妃娘娘,如今皆已侍寢。”


    她家姑娘不是後妃,自然不算。


    阮綿頷首,她知曉此事,隻是不明白那廝為何會冷落那姚家姑娘?


    那姑娘隻是性子跋扈了些,相貌還是極為出眾的。


    大郯京郊駐守三大營拱衛京師,包括五軍營﹑金騎營和千機營。


    她聽萬叔說過,齊國公權高勢重,不僅直接手掌五軍營,另外兩個營中也有許多骨幹將領是他的親信。


    若不是另外幾家也勢力頗大,齊國公之女入宮便直接封後了。


    晃了晃頭,這些事與她無關,多思無益:“接著說。”


    綠茉繼續道:“昨日陛下賞給了聞妃娘娘一株品質極好的紅珊瑚,聞妃娘娘甚是喜歡。


    她回宮路過禦花園的時候,恰好碰到了正在賞景的姚妃娘娘和賀貴人。


    聞妃和姚妃自入宮那日就生了齟齬,見了麵總少不得要唇槍舌劍一番。


    昨日聞妃有意顯擺,還話裏話外嘲諷姚妃不得聖寵,姚妃氣不打一處來,兩人就又吵了起來。


    姚妃說不過,便直接動了手,眾人也未來得及上前阻攔,她將聞妃推倒,還撞倒了捧珊瑚的宮女,那珊瑚也被摔碎了。


    損毀禦賜之物乃重罪,何況姚妃還屢屢挑起事端,觸犯宮規。


    陛下大怒,直接將她貶為了從七品才人,遷出原本所居的毓華宮,打發到一處偏殿去了。”


    阮綿:“......”


    這位國公府千金還真是......她一時也想不到用什麽語言形容了。


    大概是在家中被嬌縱慣了,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所以養成了目中無人的性子,進了宮也不知收斂,才闖下這彌天大禍。


    禦賜之物都是要專門記錄入檔的,丟失或損毀都是大不敬,等同謀逆。


    幸虧姚妃家世好,否則性命都難保了。


    隻聽綠茉又道:“聞妃因保管禦賜之物不力,且與她人爭吵有失體統,被罰俸半年,禁足三個月。”


    阮綿:“......”


    這廝還真是一碗水端平。


    之前跟人家一連纏綿歡愛十日,現在說罰便罰,絲毫不留情麵,果然帝王薄情啊!


    幸好她早便知道伴君如伴虎,皇權威嚴麵前不容馬虎,所以即便那廝叫她同從前一樣相處,她也會把握分寸,不敢過分逾矩。


    宮人們端著豐盛的早膳魚貫而入,擺在外間的桌案上。


    阮綿剛至桌前,一道頎長的身影便踏步進來。


    阮綿忙上前迎接,齊民瞻掃了一眼桌子,眉梢一挑:“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添雙碗筷。”


    二人入了桌,宮人又端來一副碗筷。


    “今日陛下怎麽這個時候來了?”阮綿邊為他盛粥,邊問。


    齊民瞻細細將一枚鵪鶉蛋剝幹淨,放到她麵前的碟子裏,又拿起一枚剝了起來,漫不經心道:


    “今日休沐,不必早朝。”


    頗為古怪的瞧了他一眼,阮綿心有不解,聽聞這廝昨晚去了陸充儀處,怎麽不在那裏用早膳?一大早跑來這裏做什麽?


    就聽他問:“入宮這麽久,想家了嗎?”


    阮綿一頓,自然是想的,阿弟、萬叔、甄姑姑、桃溪姐姐、景哥兒、紫芸、青芷.....莊子上的一切,她都想。


    這些年她和阿弟聚少離多,好容易他回來了,自己卻進了宮,等明年她離開京城,再見阿弟就更不易了。


    但她知道宮禁森嚴,不可以隨意出入,所以即便想家,也沒說什麽。


    這廝問這做什麽,難道......?


    見她疑惑又期盼的看向他,齊民瞻勾唇一笑:“用完早膳帶你出宮。”


    阮綿清澈的杏眸瞬間閃耀光芒,眉眼彎成了月牙:“真......可以嗎?”


    齊民瞻一臉理所當然:“自然,這宮裏我說了算。”


    “太好了!”


    阮綿歡喜的站起身,朝他恭敬一禮:“謝陛下!”


    “快坐下吃飯,一會兒涼了。”齊民瞻長臂一展,將她拽回到椅子上。


    一頓飯,兩人吃得格外愜意。


    期間,齊民瞻一直在小心翼翼觀察阮綿,見她的每一個神情都透著輕鬆和釋然,暗自放了心。


    他便知道,她並非一味沉湎過往而難以自拔之人。


    她自幼掌家,心懷海闊天高,目中清透,世事千帆曆過卻不染濁色。


    這便是他喜歡的女子。


    他會等她將過去徹底放下,會等她看到他,接受他。


    他不急,晚一點也沒有關係,隻要結尾是好的。


    阮綿習慣於著眼當下和將來,昨晚哭過一場便釋然了。


    曾經有一位很好很好的少年郎用了全部真心待她,她也回以了全部真心和熱忱,她擁有過那樣純粹的美好,沒有遺憾了。


    飯罷,常順給齊民瞻送來了衣袍。


    阮綿叫人在西側間擺上屏風,令人服侍皇帝在那裏換衣袍,她自己也回閨房換衣服。


    出宮自然不能穿得太惹眼。


    阮綿叫綠茉給她換了身簡單的暗銀刺繡雪青色月華長裙,梳了個簡約的發髻,隻插了一根金鑲翠花卉紋簪,別了兩朵點翠頭花,清新素雅。


    待來到外間,齊民瞻早已換好了衣袍,一襲雨過天晴色繡著精美竹紋的圓領寬袖長袍,腰間束一條鑲碧玉腰帶,墨發以一根精致的白玉簪子束起。


    “你......”


    阮綿欲言又止,這廝怎麽這副打扮?


    “好看嗎?”


    齊民瞻微展雙臂一臉期待的望著她,知她喜歡文雅氣韻,今日他特意穿了這身。


    “你是想效仿文人風韻嗎?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文人的清雅風流豈是一件衣裳就夠的?”


    說完,就見他眼中閃過了一抹黯淡,阮綿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不由暗惱一時高興,說話竟忘了過腦子。


    但這廝的確不適合這身裝扮,他的氣質偏矜貴冷傲,身姿更陽剛英武,穿一身文人廣袖長袍怎麽看怎麽違和。


    她大腦急速運轉,靈光一閃道:


    “記得多年前,有一次我從東宮離開,恰逢陛下帶著人縱馬出門,那時陛下一襲玄色勁裝,迎風馳騁,墨發飛揚,說不出的恣意瀟灑!


    當時我還跟身邊的丫鬟們玩笑,若我是男兒,定要像皇太孫那樣,才不枉在這世間走一遭!


    陛下目若朗星,英姿勃勃,我覺得當初那樣的裝束更好看!”


    她臉上滿是真誠和懷念,齊民瞻所有的鬱結立刻一掃而空。


    “你竟還記得?”


    他有些意外和驚喜,那時候他已知道她有婚約之事,故意躲著她,卻有時候還是忍不住在她麵前出現,試圖引起她的注意,試圖讓她記住他。


    想不到,她真的記住了,還......還會讚賞他。


    “自然,那時候陛下如烈日朝陽,颯爽英姿,想讓人忘掉都難!”


    阮綿仍然一臉真誠,若能將這廝哄高興,多帶她出宮幾次才好。


    京中繁華,她還很少遊玩過。


    雖無長輩約束,但她卻必須為了名聲謹言慎行,不敢招搖,不敢鬆懈,不敢放縱,將自己活成端莊守禮的大家閨秀。


    齊民瞻隻覺心撲通撲通亂跳不止,似乎要衝出胸腔一般,他捂著胸口,不忘朝常順道:“另備衣袍!”


    “是。”常順抿唇一笑,躬身一禮出去了。


    十六候在外麵,常順將陛下哪件衣物在哪裏告知他,他足尖輕點,飛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去紫寰殿取衣袍。


    一個時辰後,馬車緩緩駛出宮門,十六在前出示令牌,守門禁軍不敢阻攔,立刻施禮放行。


    阮綿掀起車簾一角,瞧著馬車穿過厚重的宮牆,經過金釘朱漆的宮門,離巍峨的皇城越來越遠。


    “真......真的出來了!”


    阮綿歡喜得無以複加,也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問:“不會被人發現嗎?若被人知曉,會不會讓你為難?”


    齊民瞻輕笑一聲,白了她一眼:“不會,放心。”


    她的言行常常不經意間就流露出對他的關心,讓他心中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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