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帳篷內,滿臉是胡子的高大男人重重摔下木碗。


    “什麽叫做那是她柳意的地方?!那裏是沙漠!四下無人居住!就算是大安朝也管不到我們去那!”


    “她憑什麽管?!還殺了我們部隊這般多的好兒郎!”


    “父親!這口氣我們不能忍!糧食被搶走了,人也被殺了大半,若是我們就此忍了這口氣,從此人人都要覺得我圖勒部好欺了!”


    帳篷裏還有個瘦巴巴的老人,身上的衣物卻相較於其他人來說十分舒適,他手中捧著一碗馬奶酒,雖年老,皺紋覆蓋滿臉,眼神卻依舊如鷹一般銳利。


    “阿爾普,我告訴過你什麽?”


    壯年男子氣得鼻孔噴著熱氣,卻也隻能呼吸幾下:


    “您說過,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保持冷靜的頭腦,用自己精明的大腦去判斷,接下來要做什麽。”


    老人問:“那我問你,你真的覺得圖勒部可以打敗柳意嗎?”


    阿爾普不甘心的垂下頭:“但我們可以聯合其他部族,柳意離我們太近了,她是一個很大的威脅,我們應該像是對付毒蛇一樣,將她按死在蛋殼中。”


    “已經來不及了。”


    老人依舊是緩緩的語氣,他閉上了那雙鷹一樣的雙眼。


    “如果是在一年前,或許我們可以這樣做,但現在,她已經是一條破完殼,長大到可以吞噬獵物的毒蛇了,我們殺不死她。”


    突厥人比大安朝人要想的更關注關內消息。


    畢竟他們一直想要進入關內,拿下中原的大片好河山。


    柳意崛起之後,就吸引了一些突厥部落的注意,但她表現的十分穩健無害,吸納流民,發展醫療,專注農事。


    雖然手中有兵,但一開始,也就隻有區區兩千兵罷了。


    突厥人對於大安朝兵士的戰鬥力很清楚,無論是從身體素質還是裝備上來說,突厥戰力都吊打他們。


    因此,他們並沒有將柳意放在眼裏,甚至有種任由她發展的意思。


    因為她努力的地方,醫療和農耕,都是突厥人也想要的。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現了柳意原來是一條露出獠牙的毒蛇呢。


    也許是在她打退進攻豐縣的突厥士兵的時候。


    也許是在她拿下四縣後,秋收之季將去四縣鄉村中掠劫糧食的突厥人全部殺死的時候。


    也許是在她大量招募兵士,目前已有六千兵力的時候。


    “阿爾普,你不要再和蘇丹部聯絡了。”


    阿爾普震驚的睜大眼:“父親?!”


    “蘇丹部想要攻打中原,從此入主中原,我原本是不反對的,可是現在看來,中原人並沒有我們所想的那樣,軟弱可欺。”


    老人垂著目:“他們的朝廷倒下之後,反而出現了更多厲害的人,現在的中原,要比以前的中原還要難對付。”


    “所以,不要再葬送部落兒郎們的性命了,不要再讓他們的妻子,孩子哭泣了。”


    阿爾普梗著脖子不願意答應:“我也是為了我們的生活能夠更好。”


    “柳意也不過是手下兵士多一些而已,她更擅長的是農事與醫療,我們聯合蘇丹與她對上,未必會輸。”


    老人歎息。


    “阿爾普,這次活著回來的兒郎們並不會說大安話,那麽,他們又是怎麽將柳意的話傳回來的呢?”


    阿爾普一僵。


    “她用的是我們的語言。”老人緩緩說著:“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她學會了我們的語言,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她一個大安人,會專門來學習我們突厥的語言呢?”


    還能是什麽情況,隻能是……柳意對突厥有想法。


    阿爾普睜大眼:“她想攻打我們?她憑什麽想攻打我們?”


    老人:“我們為什麽想攻打她,她便為什麽想攻打我們,中原人不一向將開疆擴土掛在嘴邊嗎?”


    “我們想要他們的土地,他們不也想要我們的牛羊嗎?”


    阿爾普整個人都不好了。


    人就是這樣一種奇怪的動物。


    如果現在的情況是,要阿爾普選擇自己部落攻不攻打柳意,他隻會覺得若是不攻打,自家部落便可能吃虧。


    畢竟要是能夠攻打下來,柳意手下的四縣,還有她一手創立的醫療農耕體係,將都會屬於圖勒部。


    當然了,他也知曉,若是攻打,也有很大的可能根本打不過。


    可好處在前麵吊著,讓阿爾普放棄,總會有些不甘心的。


    總之就是,打,打不過。


    不打,不甘心。


    總之,無論如何糾結,心底知曉,這選擇權是落在自己手中的。


    可現在,若是讓他知曉,柳意也盯上了圖勒部……


    那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自己盯上別人家,和自己家被別人盯上,那感覺能一樣嗎?


    前者是自己決定打還是不打,後者全都是未知數,很有可能睡著睡著覺,大本營就被人挑了。


    不誇張的說,阿爾普後背的汗毛全都豎起來了。


    “她,她怎麽敢來我們的草原,這裏可是我們突厥人的地方。”


    老人:“那還不簡單嗎?隻要穿上我們的衣服,偽裝成突厥人不就可以了?反正突厥有這麽多的部落,她冒認一個小部落,難道其他人還能認出來嗎?”


    在突厥人的部落中,年長的人代表著智者的角色,歲月帶給他們如同深不可測湖底一般的經驗,無論是管理牧群、選擇牧場、還是預測天氣變化,都少不了這些智者。


    雖然突厥人沒有自己的文字,但他們卻可以通過詩歌,歌曲,諺語等方式,將突厥人的習俗與法律傳給下一代。


    比起年輕的兒子,老人見過各種戰爭場麵,有突厥人與突厥人的,也有突厥人與大安人的。


    “我們的相貌差異並不大,主要體現在身高和體型上,之前也有其他大部落的人偽裝成大安人進入大安朝,那麽大安人自然也能偽裝成我突厥人進入草原。”


    “你還沒有出生的時候,邊軍就這樣做過。”


    那還是大安朝剛建立的時候,君主野心勃勃,對突厥虎視眈眈,也很舍得給軍隊撥糧,軍隊中的上升渠道完全敞開。


    那一陣子,突厥人不光沒有在大安朝占到便宜,還被侵占了一部分草原。


    直到皇帝昏庸,大安朝陷入內鬥,軍隊糧草數量大減,大安士兵的戰鬥力也弱下來,他們才將那部分地域奪回。


    這些往事,老人自然曾經告訴過自己的兒子。


    阿爾普後背便又開始冒冷汗了。


    部落中活著回來的勇士們,與他說的那些柳意如何勇猛,如何斬斷鐵刃,她手下將士又如何各個不輸部落兒郎,甚至武器盔甲遠勝於他們的話語,此刻又都一一浮現在他腦海中。


    要是在某一日,部落的人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這樣的一支軍隊攻擊……


    要知道,突厥人的居住方式和中原人大不相同,各個部落基本都是分散在草原各處。


    因為每個部落的生活基本都要依賴牲畜的飼養,很難發生那種不同部落共享草場和水源的情況。


    一般情況,大家都是需要爭奪各類資源的。


    每個部落都有自己的首領和領地,部落之間有時會合作,有的時候,彼此也會存在競爭和衝突,所以基本上各個部落距離都十分之遠。


    說人話就是,如果柳意真的盯上了圖勒部,選了個日子突然襲擊,圖勒部連找人求援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的合作部落蘇丹部,可是遠得很。


    阿爾普的狀態一下子就焦慮了。


    對於老人來說,他太年輕了,也太莽撞了,同樣,也很扛不住打擊。


    也是因為繼承人這樣的性子,他才會選擇放棄與蘇丹部合作。


    阿爾普這樣下去,就算是最後突厥勝利,在這場戰役中,他也隻可能是會帶著圖勒部,成為衝鋒陷陣打頭陣的那一批,卻要在拿到勝利果實後,得不到多少美味的果子。


    “父親……”


    阿爾普已經迅速拋下了“打還是不打”這個選擇題,而是因為“柳意可能會攻打圖勒部”這個可能性,開始坐立不安。


    “我遠沒有您的智慧,請您指引我,告訴我接下來該如何做吧。”


    老人再次深深歎了口氣。


    如果阿爾普自己做下決定,他還能放心一些,至少他雖然不是那麽聰明,卻還有決斷力。


    可現在,他連決斷力都沒有。


    是時候該換個繼承人了……老人想著。


    “遷移吧。”


    在心中將剩餘的繼承人選快速過了一遍後,老人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我們並不知道柳意是什麽時候發現我們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派人跟蹤,不知道我們的部落地點是否暴露。”


    “現在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圖勒部遷移。”


    阿爾普僵住片刻。


    突厥部落冬日裏確實也會遷移,但那是必要情況下,比如水源結冰,草場沒了食物供給牲畜。


    除了這些情況,突厥部落冬日一般不會挪動居住地點,因為寒冷的天氣趕路可能會讓牛羊生病,也可能會讓一些族人虛弱死去。


    可他們不敢賭,賭柳意不會來突厥。


    要是換成大安朝還在的時候,也許他們還能自信一下,但柳意……


    無人管的沙漠她都要劃地盤,這人的行事手段,與大安朝的官員完全不同。


    有著強烈地盤意識的人,哪怕是在突厥人中,都屬於不好惹的類型。


    最終,阿爾普還是重重點下頭。


    “好的父親,我去安排遷移。”


    老人此刻倒是欣慰了一下,至少,阿爾普已經學會了取舍。


    冬日,本不該是趕路的季節,圖勒部卻熱鬧起來,人們紛紛收拾著行李,將帳篷卷起,牛羊小心的趕出。


    在忙碌中,也有哭聲在還沒有被收起的帳篷裏傳來,這些人的親人正是死在了沙漠的部落兒郎。


    “不要哭了,快起來收拾行李吧,否則等敵人追來,我們就要去地下與親人相見了。”


    部落中的其他人安慰著,很快,失去了親人的人們也加入到了隊伍中。


    對於突厥人來說,失去親人是很常見的。


    每年與其他部落爭奪草場在戰鬥中死去,為了保護牛羊群與狼群對戰死去,受了一些小傷卻莫名其妙死亡,食物不夠吃餓死,鹽巴不夠吃虛弱致死,一陣風雪導致生病死等等等等,太多太多原因,能夠奪走親人的性命了。


    哭過之後,就是遷移,他們牽著牛羊,將行囊放在馬匹身上,一步步走向遠方。


    而此處附近沙漠裏,有個可怕的殺神,她覆著黑色麵罩,力大無窮,能斬斷鐵刃,手撕活人,手下有著勇猛的將士,無人可擋,被她盯上的部落,哪怕是他們偉大無比的天神長生天,也無法抵擋的事情,也會被部落的老人們編成歌謠。


    編曲過程中,也會稍稍誇大,一代代傳遞下去,好讓後代們避開這一處地域,繞開危險。


    當然了,突厥人各個部落之間的歌謠也會互相傳遞,這麽一個一個的傳遞編纂下去,若幹年後,柳意會不會在突厥人中有個“恐怖惡魔”的形象,就不好說了。


    ——此刻的柳意正在學習突厥語。


    圖勒部猜對了,她確實在刻意學習突厥的語言。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但柳意沒想著衝到草原去攻打突厥人。


    就算是要攻打,那也要是在冬天過去,百姓們度過最艱苦的時間。


    到時候,糧庫有糧,軍隊軍費充足,新兵也已經得到訓練,老兵休息足夠。


    再讓斥候偽裝成突厥人,潛入突厥,畫下突厥地形,最後精心挑選個圖勒部最放鬆的時間段……


    咳咳,總之,她現在不會幹什麽的。


    做事嘛,還是求穩。


    像是這次打突厥,明明己方裝備超出對方,但柳意也是見自己這邊人數多還上的。


    柳意親自當衝鋒,也是拿馬校尉實驗過,確定了以自己的體力和戰力,哪怕是打不過,她也能衝出一條路來逃命,這才安心上場。


    打仗能以多打少,一群人欺負一個人,這就挺好的,幹嘛要冒險求勝。


    “糧食已經都入庫了。”


    馬校尉亢奮聲音在外麵響起:“通傳一下,我來給柳大人送糧單。”


    這一聽就是對秘書說的,隻是這大嗓門,柳意隔著門窗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柳意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對著教她突厥語的行商點點頭。


    行商連忙恭敬起身:“那小人這便退下了。”


    他出門遇上馬校尉,又趕忙一行禮。


    “校尉。”


    馬校尉看見行商就眼皮子抽痛,這人原本是往來於突厥和大安相通的那條商路上的行商,來胡縣是想進貨一些藥丸。


    柳意想學突厥語,便派人找到了精通突厥語的他,給他的進化價打了個大大的折扣,成功讓這名行商成為了一位外語老師。


    馬校尉看到他頭痛,是因為柳意不光自己學突厥語,還讓將領們一同學習。


    作為一學習就頭痛的不愛學習星人,馬校尉現在還好端端站著,純靠對軍費的熱愛與向往。


    和行商打了個招呼,馬校尉在秘書的帶領下,大踏步進了柳意的辦公室。


    柳意收拾好突厥語筆記,看向馬校尉:“糧單都清好了?”


    “清好了,好家夥,也不知曉這些突厥人是怎麽與這麽多人搭上的線,光是這一批的糧食,就夠我們胡縣吃上半年的。”


    柳意路上就看過糧食規模了,倒是不意外,翻看著糧單,確定著數量。


    “這幫突厥人背後肯定有個聰明人出謀劃策,他們找上的,大部分都是些蠹空公帑的蠹蟲,這些官吏貪了當地糧庫,自然是不敢將糧食售賣給大安人,不然東窗事發,小命難保。”


    朝廷是不在了,但如今這世道,若是激起民變,普通百姓成亂民,亂民又成亂軍的情況,還少見嗎?


    “像是這種賣糧卻被突厥人殺人奪糧的情況,那些背後的官吏就算沒有親自來,得知了消息,也不敢大肆追究,因為一旦追究,就暴露了自己貪墨糧庫的事。”


    所以這些突厥人才這麽肆無忌憚,因為知曉就算是做得再過分,也不會有什麽不好的後果。


    “就是他們看錯了形勢,連我們柳州的容縣糧庫都想要,也不看看柳州是誰罩的!”


    馬校尉頗為遺憾:“大人,下次這樣搶糧食的事情,也不必勞煩你,讓我去就行。”


    搶糧什麽的,他最擅長了。


    “恐怕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了。”


    柳意也很肯定馬校尉的搶糧本事,但估計是沒什麽機會給他表現表現了。


    “這些突厥人吃了苦頭,有個聰明人坐鎮,估計不會再故技重施,要是再謹慎一些,可能現在已經帶著整個部落遷移了。”


    “啊……”馬校尉表示遺憾。


    柳意笑著看他:“雖大概不會再有此機會,但我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校尉來做。”


    馬校尉瞬間精神:“什麽?什麽?”


    柳意將近日的降雪量表格遞給他,上麵正密密麻麻寫著每一日的降雪量,長度單位是‘尺’。


    其實古代也會測試降雪量,一般都是通過尺度對比來測量雪的深度,雖然方法很原始,也缺乏精確性和標準化。


    但對於評估降雪量,確實還是有一些幫助的。


    柳意道:“降雪量過高,已經到達雪災的範圍了。”


    馬校尉不太明白的看著這張表,想不明白麵臨雪災,他能做什麽。


    他總不能帶兵去攻打老天吧。


    “莫非,是要我向上天祈福?祈求老天不要再這般降雪?”


    馬校尉對此不是很熟練,但表示願意學:“我隻會戰前祭旗祈福,不過想來都是祈福,應當也差不多。”


    “隻是這祭品我們現在沒有啊,不若派人將這場戰役上死去的突厥人再從冰庫裏撈出來作為祭品?”


    柳意:“……那是用來給學生學習的,而且我們不祭祀。”


    “我是要校尉你帶兵,去救災。”


    “這次的新兵中,有不少都是柳州人吧,也該讓新兵們看看,我們的軍隊,是一支什麽樣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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