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多雲的早晨，張育芳站在門口目送著孩子們的背影，消失在路口那棵大榆樹後麵後，這才收回目光轉身進了屋。
把煮好的豬食一瓢一瓢的從鍋裏舀到桶裏，接著又吃力的抬起來，左右搖擺，保持身體平衡，向豬圈疾走去。
看到有人過來喂食，大的小的一共三隻一擁而上，迫不及待地敞開肚皮，大快朵頤起來。
“個個跟餓死鬼似的，永遠喂不飽。”張育芳抬起葫蘆瓢在兩頭打架的豬頭上各敲了一下。
倒好豬食，用手理了理額前的碎發，欣喜的表情又浮現在了她飽經了滄桑的臉上。
開春下的一窩豬崽，留了兩隻總算長大了，個個膘肥體壯，再養上兩三個月就可以賣了，這一年的辛苦也算沒白費。
到時候等賣了錢，一家人一年的生活費也夠了，還有，當初借楊奶奶的錢買的縫紉機，這下也可以如數歸還。
雖然楊奶奶一直不介意她什麽時候還，但有錢她肯定會馬上還了，要不這心裏總是特別的不踏實。
李國榮掙的錢，是從來沒交過給她保管的。
春梅有多大，她就跟著他來這裏多少年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男人身上到底有多少錢。
他不說，她也不問。
再則，她不要，他就不給；她就是要，他也要嘀咕抱怨兩聲才會給，好像這樣心裏才會舒服點似的。
從最初剛來對家鄉的不舍，如今的她漸漸地習慣了她第二故鄉的生活。
在這裏雖然沒有在家裏過的富裕，可是掙錢的門路還是挺多的。
從前在老家最多養兩三隻老母雞下蛋，下了蛋都會每天留一個給雪梅，其餘的她都小心翼翼的放在籃子裏，積攢的差不多了，就拿到集市上去賣。
那個時候李國榮已經離開她上這裏好幾年了，杳無音信。
而對於李國榮的不告而別，公婆自然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她的頭上，幾乎每天都會找茬兒來羞辱她。
有一年遇到天災，地裏顆粒無收，最後隻有一隻雞隔三差五地下一個蛋，而這點雞蛋更是張育芳跟孩子唯一的口糧了。
兒子不在家，兩個老的即使自己有吃的，也會對她跟孩子不聞不問。
好不容易她這裏討了點兒吃的，也會被婆婆上門來搜刮的幹幹淨淨。
當看到婆婆從床下搜出她之前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十來個雞蛋，提上就要離開時，她急忙撲了上去，想要奪過來。
這都拿走了，她跟孩子吃什麽？她可以吃樹葉野菜什麽的，可雪梅還小。
“媽，你們的我不是給了嗎？這剩下的雞蛋還是給孩子留著吧。”張育芳身子趴在地上，手緊緊地抓著筐子，不斷的哀求著。
“別瞎說啊，我們可都快餓死了，這雞蛋還給這個野種吃什麽？真是浪費糧食。”婆婆破口大罵，使勁兒地想掰開兒媳婦的手。
才三歲的雪梅哪裏懂奶奶嘴裏說的野種是什麽，看到大人這哭天搶地的拉扯，嚇的嘴一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張育芳心疼的不行，一使勁兒竟然把筐子奪了過來，同時老太太一個踉蹌摔倒在大門口。
“大丫，不哭，不哭。”張育芳趕緊把雪梅抱起來，心疼的安慰著，另外一隻手還緊緊地護著籃子裏的那幾顆雞蛋。
這下從來沒吃過虧的老太太一下子不願意了，雙手拍地，哭天搶地起來。
“大家瞅一瞅，家門不幸啊，我們李家怎麽會有這樣的兒媳婦啊，有點吃的不管老的，還不如喂隻狗呢。”
門口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都對著張育芳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張育芳看著婆婆無理撒潑也就算了，這街坊鄰居的也來湊熱鬧，忍不住含淚委屈地吼道：
“每次不都把雞蛋分一半給你們了嗎？這些可是我跟大丫唯一的糧食啊。”
“你啥時候給了？我怎麽不知道？”老太太一下從地上蹦了起來，指著張育芳大聲責問起來。
接著轉過身對著眾人一個勁兒的問，“你們誰一個看到了？啊？誰看到了？你看，沒有吧。”
李家老太太可是村裏家喻戶曉的厲害角色，又何況她還是村長的夫人，就是有人想替這對可憐的母女說句話，也不敢惹事上身。
大家隻得紛紛違心地搖頭說沒有看到。
看到沒人站在她們孤兒寡母的這邊，張育芳氣的渾身打哆嗦。
“我當你是我男人的母親，我尊重你，叫你聲媽，我也沒少過你吃的喝的，你何必要把我跟孩子往死路上逼呢？”她顫抖著嘴唇，再也不願意忍辱負重了。
“你哭啥？老太婆我還沒死呢。”老太太咬牙切齒地對著母女倆吼道。
接著轉身麵對著眾人拍著雙手，誇張地大叫起來，“你們瞅瞅，不得了了，兒子被她趕跑了，這會兒還敢欺負我，還敢跟我這老太婆頂嘴了，不活了，我這不活了。”
雪梅再一次被老太太的聲音嚇哭，這次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起來。
張育芳看到心急如焚，麵對如今的局麵，她唯一的念頭就是抱著孩子趕緊離開這裏。
看著兒媳婦抱著孩子就要走，老太太哪裏肯罷休啊。
剛那一跤摔出來的怒火，她這會兒還沒消下去呢，怎麽可能輕易讓她們走呢？
“想走，沒門，”老太太一把拽住張育芳的胳膊，“你欺負我一個老太婆有啥本事啊？有本事去把我兒子找回來去，你這個掃把星。”
張育芳使勁掙紮，竟然沒有掙脫開來。
她又急又氣地衝著老太太大喊道：
“你兒子又不是我趕他走的，是他自己要走的，這跟我有什麽關係？你別血口噴人。”
也許是太氣憤了，也許是一種求生的本能，她掙脫開來後，老太太再一次摔倒在地。
再一次被推倒坐在地上的老太太這會兒真是惱羞成怒。
剛要再咧嘴，鬼哭狼嚎一番，卻扭頭看到了門檻邊上放著的一把砍柴的斧頭。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爬起來衝了過去。
“還想跑，我叫你跑，你這個掃把星。”
隨著手起斧落，張育芳“啊”的一聲慘叫，抱著孩子，跌倒在地上。
籃子裏的雞蛋也隨之滾落了出來，地上一片狼藉。
與此同時，殷紅血從她的手指之間慢慢地溢出來，瞬間染紅了整個褲腿。
圍觀的人一瞅，像遇見了瘟神，立馬做鳥獸散。
老太太驚恐的表情，還有雪梅那哭的嘶啞的聲音，漸漸在她的意識裏變得模糊起來……
就這樣，張育芳最後被大哥接回到了娘家，她的那隻受傷的小腿，還好沒有傷到骨頭，但逢到變天換季，那一指長的刀疤隨同她的內心，還是會隱隱作痛。
把煮好的豬食一瓢一瓢的從鍋裏舀到桶裏，接著又吃力的抬起來，左右搖擺，保持身體平衡，向豬圈疾走去。
看到有人過來喂食，大的小的一共三隻一擁而上，迫不及待地敞開肚皮，大快朵頤起來。
“個個跟餓死鬼似的，永遠喂不飽。”張育芳抬起葫蘆瓢在兩頭打架的豬頭上各敲了一下。
倒好豬食，用手理了理額前的碎發，欣喜的表情又浮現在了她飽經了滄桑的臉上。
開春下的一窩豬崽，留了兩隻總算長大了，個個膘肥體壯，再養上兩三個月就可以賣了，這一年的辛苦也算沒白費。
到時候等賣了錢，一家人一年的生活費也夠了，還有，當初借楊奶奶的錢買的縫紉機，這下也可以如數歸還。
雖然楊奶奶一直不介意她什麽時候還，但有錢她肯定會馬上還了，要不這心裏總是特別的不踏實。
李國榮掙的錢，是從來沒交過給她保管的。
春梅有多大，她就跟著他來這裏多少年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男人身上到底有多少錢。
他不說，她也不問。
再則，她不要，他就不給；她就是要，他也要嘀咕抱怨兩聲才會給，好像這樣心裏才會舒服點似的。
從最初剛來對家鄉的不舍，如今的她漸漸地習慣了她第二故鄉的生活。
在這裏雖然沒有在家裏過的富裕，可是掙錢的門路還是挺多的。
從前在老家最多養兩三隻老母雞下蛋，下了蛋都會每天留一個給雪梅，其餘的她都小心翼翼的放在籃子裏，積攢的差不多了，就拿到集市上去賣。
那個時候李國榮已經離開她上這裏好幾年了，杳無音信。
而對於李國榮的不告而別，公婆自然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她的頭上，幾乎每天都會找茬兒來羞辱她。
有一年遇到天災，地裏顆粒無收，最後隻有一隻雞隔三差五地下一個蛋，而這點雞蛋更是張育芳跟孩子唯一的口糧了。
兒子不在家，兩個老的即使自己有吃的，也會對她跟孩子不聞不問。
好不容易她這裏討了點兒吃的，也會被婆婆上門來搜刮的幹幹淨淨。
當看到婆婆從床下搜出她之前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十來個雞蛋，提上就要離開時，她急忙撲了上去，想要奪過來。
這都拿走了，她跟孩子吃什麽？她可以吃樹葉野菜什麽的，可雪梅還小。
“媽，你們的我不是給了嗎？這剩下的雞蛋還是給孩子留著吧。”張育芳身子趴在地上，手緊緊地抓著筐子，不斷的哀求著。
“別瞎說啊，我們可都快餓死了，這雞蛋還給這個野種吃什麽？真是浪費糧食。”婆婆破口大罵，使勁兒地想掰開兒媳婦的手。
才三歲的雪梅哪裏懂奶奶嘴裏說的野種是什麽，看到大人這哭天搶地的拉扯，嚇的嘴一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張育芳心疼的不行，一使勁兒竟然把筐子奪了過來，同時老太太一個踉蹌摔倒在大門口。
“大丫，不哭，不哭。”張育芳趕緊把雪梅抱起來，心疼的安慰著，另外一隻手還緊緊地護著籃子裏的那幾顆雞蛋。
這下從來沒吃過虧的老太太一下子不願意了，雙手拍地，哭天搶地起來。
“大家瞅一瞅，家門不幸啊，我們李家怎麽會有這樣的兒媳婦啊，有點吃的不管老的，還不如喂隻狗呢。”
門口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都對著張育芳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張育芳看著婆婆無理撒潑也就算了，這街坊鄰居的也來湊熱鬧，忍不住含淚委屈地吼道：
“每次不都把雞蛋分一半給你們了嗎？這些可是我跟大丫唯一的糧食啊。”
“你啥時候給了？我怎麽不知道？”老太太一下從地上蹦了起來，指著張育芳大聲責問起來。
接著轉過身對著眾人一個勁兒的問，“你們誰一個看到了？啊？誰看到了？你看，沒有吧。”
李家老太太可是村裏家喻戶曉的厲害角色，又何況她還是村長的夫人，就是有人想替這對可憐的母女說句話，也不敢惹事上身。
大家隻得紛紛違心地搖頭說沒有看到。
看到沒人站在她們孤兒寡母的這邊，張育芳氣的渾身打哆嗦。
“我當你是我男人的母親，我尊重你，叫你聲媽，我也沒少過你吃的喝的，你何必要把我跟孩子往死路上逼呢？”她顫抖著嘴唇，再也不願意忍辱負重了。
“你哭啥？老太婆我還沒死呢。”老太太咬牙切齒地對著母女倆吼道。
接著轉身麵對著眾人拍著雙手，誇張地大叫起來，“你們瞅瞅，不得了了，兒子被她趕跑了，這會兒還敢欺負我，還敢跟我這老太婆頂嘴了，不活了，我這不活了。”
雪梅再一次被老太太的聲音嚇哭，這次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起來。
張育芳看到心急如焚，麵對如今的局麵，她唯一的念頭就是抱著孩子趕緊離開這裏。
看著兒媳婦抱著孩子就要走，老太太哪裏肯罷休啊。
剛那一跤摔出來的怒火，她這會兒還沒消下去呢，怎麽可能輕易讓她們走呢？
“想走，沒門，”老太太一把拽住張育芳的胳膊，“你欺負我一個老太婆有啥本事啊？有本事去把我兒子找回來去，你這個掃把星。”
張育芳使勁掙紮，竟然沒有掙脫開來。
她又急又氣地衝著老太太大喊道：
“你兒子又不是我趕他走的，是他自己要走的，這跟我有什麽關係？你別血口噴人。”
也許是太氣憤了，也許是一種求生的本能，她掙脫開來後，老太太再一次摔倒在地。
再一次被推倒坐在地上的老太太這會兒真是惱羞成怒。
剛要再咧嘴，鬼哭狼嚎一番，卻扭頭看到了門檻邊上放著的一把砍柴的斧頭。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爬起來衝了過去。
“還想跑，我叫你跑，你這個掃把星。”
隨著手起斧落，張育芳“啊”的一聲慘叫，抱著孩子，跌倒在地上。
籃子裏的雞蛋也隨之滾落了出來，地上一片狼藉。
與此同時，殷紅血從她的手指之間慢慢地溢出來，瞬間染紅了整個褲腿。
圍觀的人一瞅，像遇見了瘟神，立馬做鳥獸散。
老太太驚恐的表情，還有雪梅那哭的嘶啞的聲音，漸漸在她的意識裏變得模糊起來……
就這樣，張育芳最後被大哥接回到了娘家，她的那隻受傷的小腿，還好沒有傷到骨頭，但逢到變天換季，那一指長的刀疤隨同她的內心，還是會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