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留人!”


    一聲高喝在秦淮河上空回響,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


    太陰鋒利的刀刃在離翟榮脖頸不到一寸之處停了下來,阿四望著數道從人群後方飛來的身影,滿麵陰沉。


    公法台上,江寧府府兵拔刀準備迎敵。


    謝寒衣見來者不善,抽出了腰間的鐵尺,認出為首的那位身著繡金黑袍,麵麵帶威嚴而陰沉之色的中年男子,對阿四道:“此人是淮幫幫主翟通天。”


    “何人如此大膽,敢阻撓本官行刑,你可知罪!”


    阿四聲音冷厲,銳利的目光在翟通天身上掃了一眼,倒也有幾分梟雄之姿。


    “淮幫幫主翟通天見過巡鑒司大人。”


    翟通天抱拳行禮,不卑不亢,瞥了一眼翟榮,見其無事,暗自鬆了一口氣,總算是及時趕到了。


    心神稍定,翟通天抬頭望著公法台上那個意欲殺了自己兒子的少年,又道:“常言道,子不教,父之過。聽聞巡鑒司大人在此管教我這不成器的兒子,翟某特來與犬子一同聆聽大人訓誡。”


    好一個訓誡,翟通天輕描淡寫便將翟榮罪行揭過,著實可恨。阿四冷哼道,“早就聽過淮幫幫主的威名,聽說淮幫幫主跺跺腳,整個江淮都要抖三抖。翟榮在江寧犯下滔天罪行,便是萬死也難贖其罪,在下可沒有資格枉顧天理國法、逆民意,略施薄懲,訓誡他這麽一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翟榮望著自己的父親,涕淚橫流,哭喊道:“爹,救我,孩兒不想死。”


    “逆子!你捅出天大的簍子,慢說巡鑒司大人,就是我也想親手剮了你。”


    翟通天瞪了翟榮一眼,隨後不急不緩地登上公法台,冷峻的臉上掛起了一絲笑意,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巡鑒司大人,翟某知道你此行是何目的。鹽市價格崩壞,鹽引形同廢紙,鹽商提不出鹽,將這罪責歸於淮幫,未免有失公允。”


    翟通天麵朝阿四,躬身抱拳行禮,“淮幫以曬鹽、賣鹽為生,說難聽點,不過是一個替朝廷賣命的小門小戶,這鹽產多少,賣多少,哪是我淮幫說了算的。不過大人既然出麵要替江東百姓解決淮鹽供給問題,翟某願冒殺頭的風險,擅自作主恢複對江東淮鹽的正常供應。”


    翟通天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犬子是何德行,翟某最是清楚不過。他連一隻雞都不敢殺,又如何敢行傷人害命之事。淮幫這些年發展不錯,養了不少窮苦百姓,他們興許是為了討好犬子,才作出傷天害理之事。所幸大人將他們都繩之以法,翟某在此謝過。”


    “翟幫主當真是巧舌能辯,照你這話說,你們淮幫,還有翟榮,都是無辜良善之輩了?”


    阿四淡漠一笑,臉色轉瞬便陰沉了下來。


    辣塊媽媽的,這廝顛倒黑白,將罪責甩給朝廷和淮幫梟眾,當真是臭不要臉。


    翟通天厚顏無恥地替翟榮開脫,但阿四還是琢磨出一點不尋常來,淮幫與他背後的勢力鬧得不愉快。是了,自己的兒子都要被殺頭了,那些人寧可自斷一臂,也不願惹一身腥臊,換作誰還願意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別人手中。


    “鹽引一案震動朝野,翟幫主卻說身不由己,我倒是好奇,淮幫聽的是誰的命令,奉的是誰的法旨?”阿四又問。


    “官場裏上施下行的那點事,就不需要翟某多說了吧。”


    翟通天饒有深意地看了阿四一眼,心說這小子陰險奸詐,居然反過來套自己的話,若將那些人供出來,隻怕連淮陰都回不去了。榮兒若有此子一般的臣府,便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巡鑒司大人,得饒人處且饒人。江寧的那些死者以及受鹽價影響造成的損失,翟某願拿出百萬貫銀錢作為補償,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翟通天眼眯成了一條縫,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世上還沒有擺不平的事,上京城裏那些身著紅衣官服的大員都不能免俗,不信你一個小小的巡鑒司能抵擋得住金錢的誘惑。


    百姓們聞言嘩然一片。翟通天輕賤人命,想要花錢替翟榮了事的行為引起了百姓們的不滿,謾罵之聲此起彼伏,“淮幫沒一個好東西,請巡鑒司大人為我等主持公道。”


    “翟通天,若人人像你這般,還要王法何用。”阿四義正言辭,冷笑道:“翟榮在江寧翟通在江寧草菅人命,罪行累累,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正國法,勸你還是別枉費心機了。”


    這時,謝寒衣伸出鐵尺擋在翟通天麵前,淡淡地說:“翟幫主,請離開公法台,耽誤了行刑的時辰,休怪謝某鐵麵無情。”


    翟通天臉色驟變,怨毒地眼神在謝寒衣臉上一掃而過,隨後又將目光投向了阿四,這小子難不成還真油鹽不進。


    “巡鑒司大人,翟某願將淮幫和江淮所有的鹽場拱手相讓,隻求你能夠手下留情,放過榮兒一命!”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決絕與霸氣,仿佛隻要他願意,就能顛倒乾坤,改寫命運。


    阿四眉頭微皺,但並未顯露出絲毫動搖。


    “巡鑒司大人……”


    翟通天情急,大步向前,不料謝寒衣擋在麵前,鐵尺已然抵住了他的胸膛。


    “翟通天,請自重。不然,休怪謝某無情了。”


    翟通天額頭青筋暴起,威勢自周身迸發開來,冷冷地逼視著謝寒衣,不料對方絲毫不怵。


    想起今日來的目的,翟通天收起了殺心,渾身的氣勢驟然卸去,他後退一步說:“淮幫能有如今建樹,都是靠朋友關照幫襯。巡鑒司大人不是一直在查此事嚒,翟某手裏掌握的名單和證據,可不是江寧那就幾個鹽商所能比的。”


    “翟通天,沒想到,你還挺上道。”阿四淡淡地說。


    百姓們見狀,暗道不好,這位巡鑒司大人不會被說動了吧。


    翟通天心底有了幾分把握,捋著胡須道:“巡鑒司大人,用一條人命換大人一個光明的前程,這筆買賣怎麽算都是你賺了吧。”


    此言一出,四周百姓紛紛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人以為阿四會因此動搖,畢竟這樣的籌碼太過誘人,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乃至整個江寧的格局。


    “翟通天,你開出的籌碼,本官還真心動了……”


    阿四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然而渾身散發出冰冷的寒意,仿佛能將空氣凍結。


    太陰刀鋒一閃,猶如劃破長空的閃電,瞬間結束了翟榮罪惡的一生。


    自以為保住性命而發笑的翟榮,笑聲戛然而止,熾熱的鮮血噴湧而出,一顆血淋淋的透露咕嚕滾落在翟通天麵前。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翟通天瞪直了雙眼,瞧著死死盯著自己的那顆頭顱,無盡的怒火已難以掩蓋內心的絕望與悲憤,他死死地盯著阿四,聲音顫抖,帶著哭腔:“你……你竟敢!”


    百姓們震驚這場突如其來的裁決,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巡監司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


    他們望著公法台上那道不算高大,卻甚是偉岸的身影,喜極而泣,他們看到了久違的正義在江寧這片土地上重新煥發光芒。


    翟通天抱著翟通的頭顱,老淚縱橫。白發人送黑發人,世間悲苦之事,莫過於此。


    “翟通天,跟老子討價還價,你當大炎朝廷是你翟家開的買賣不成。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豬狗不如的翟榮又算得了什麽。”


    阿四一腳將翟榮的屍體踢進了秦淮河中,他提著染血的太陰刀,來到翟通天麵前,“敢將與江淮官員勾結的證據當作籌碼,你有幾顆腦袋。舉頭三尺有神明,翟通天,你們做那些勾當,可曾想過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說著,阿四目光如炬地掃視著整個秦淮河兩岸,聲若驚雷,“百姓不可欺,國法不可犯!記住,律法不容兒戲,任何人都不得淩駕於律法之上。”


    隨著阿四的話語落下,公法台上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而壓抑。陽光從雲層間透出,照在阿四那張堅毅的臉上,威嚴神聖而不可侵犯。


    兩岸的百姓如雷霆貫耳,渾身為之一顫,隨即又爆發出更為熱烈的歡呼聲。


    “大人當真是為民請命的好官呐!”


    “青天大老爺!”


    “大人,萬歲!”


    好——!


    翟通天目眥欲裂,咬牙切齒地連續說了三聲“好”字,轉身抱著翟榮的頭顱下了公法台,似是想起什麽,轉身又道:“巡鑒司,咱們騎驢看唱本,翟某在淮陰等著你。希望再見麵時,你還能如今日這般猖狂。”


    “是嘛,老子倒要瞧瞧你淮幫幫主有何通天手段。”


    阿四冷笑。


    翟通天冷哼一聲,帶著一眾淮幫梟眾悲憤而去。


    這一場風波,以翟榮的伏法告終,阿四在百姓的心中樹立了崇高的威信。


    人群中,薛才望著公法台上風光無兩的阿四,腦海中反複出現阿四所說的那句話“百姓不可欺,國法不可犯”,喃喃道:爹,這便是你作出選擇的理由嗎?


    薛才拿起落在肩上的樹葉,歎了一口氣,“亂了,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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