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冷,嗜血,瘋魔……


    那一刻,我在高盛天的臉上,看到的隻有這些。


    果然,這年頭能混出名頭的人,都不是善男信女。


    我不敢想象,我的五姐,日日夜夜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心中是何滋味?


    高盛天的力氣很大,大到我一度有窒息感。


    但我死而無畏,狂笑一聲猛的一腳踹在他重要部位。


    他疼的鬆手,痛苦的臉色瞬間慘白。


    “姓高的!我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你想跟你老婆相親相愛,你們就相親相愛,為什麽要來虐我五姐?那女人憑什麽打她,憑什麽罵她,明明罪魁禍首是你!”


    自從我得了絕症之後,自從我認識周林之後,其實對於男女的事情,是有與常人想法不同離經叛道的地方。


    在我姐的事上,我不想說什麽是非對錯,哪怕這男人情況複雜,他能護著我姐,也就算了,畢竟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可他護不住我姐,卻還在這發狠。


    他有錢有勢,是可以像捏死螞蟻一樣捏死我,但我不想五姐再受折磨,她已經夠慘了,失去摯愛,如今行屍走肉一樣,她不該落得這樣的下場。


    高盛天從那陣難以形容的痛感中緩過來,嗜血的眸子瞪著我,仿佛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


    他的手,再次掐住我的脖子。


    “你懂什麽?我跟影兒之間,不是你能懂的……”


    他掐我比剛剛力氣更大,我死命掙脫,卻根本無濟於事。


    有那一刻,我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其實這樣死了也好,這混蛋男人要為我償命,我姐也解脫了,周林以這樣的方式失去我,對他來說也許並不是壞事。


    從這個角度想,我如果此刻就死在這男人手上,可能也是件好事。


    但這世上的事,從來不會按你想的來。


    就在我痛苦的快要窒息的時候,高盛天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踹開。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多日不見的五姐。


    距離上次見麵,已經過去了一個多禮拜,可她臉上被韓芳打的淤青還未完全消除。


    “高盛天,你放開我妹妹!”


    我姐一聲吼,驚的不隻是我,還有這個要掐死我的男人。


    讓我意外的是,高盛天看到我姐一臉的淤青,似乎也十分驚訝。


    他突然放開掐我的手,快步走到我姐麵前,大手輕輕撫摸我姐淤青卻仍舊美麗的麵龐。


    “影兒,你這臉怎麽弄的?是誰?”


    他還在問。


    那會兒,要不是我咳的上氣不接下氣,真想把他八輩祖宗問候一遍。


    但這次,不等我說話,我姐已經發飆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打在那個凶神惡煞的男人臉上。


    我姐瘦弱纖細的小手,在高盛天的臉上留下分明的巴掌印。


    “影兒……”


    那男人被打的一愣,卻並沒有憤怒的意思,更多是錯愕。


    “是韓芳!是她打的,是她跟幾個女人把我堵在偏僻街道,如果不是我妹妹救了我,她們幾個打死我也說不定!”


    “她敢?她怎麽敢?”


    “她沒什麽不敢的!高盛天你永遠別低估一個女人的嫉妒!”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影兒這幾天你都不見我,就是因為這個?”


    “因為什麽不重要!我本來什麽都不想說,我的存在,或者對韓芳就不公平,所以我什麽都能忍,我挨頓打她能舒服也好,可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妹妹,你憑什麽?”


    “對不起,影兒對不起!”


    此情此景,我完全看懵了。


    從前我覺得我不理解他們的世界,而現在,眼見這個剛剛凶神惡煞差點殺了我的男人,在我姐麵前連連道歉不說一句重話,我更不懂了。


    之後我姐帶我離開盛天公司,高盛天沒敢多問,但我能感覺到,在距離我姐妹不遠不近的地方,一直有人盯著。


    還是上次那家咖啡廳,還是上次的位子,一樣的咖啡一樣的蛋糕。


    我姐在我的咖啡裏又加了一份糖,又把蛋糕喂進我嘴裏,但這次我躲開了沒張嘴。


    “姐,你告訴,為什麽呀!這一切到底怎麽回事?”


    我姐麵如死灰“你說什麽?我跟高盛天的關係嗎?”


    “你明知道他有妻子,為什麽還要跟她在一起,你明明挨打了,為什麽不跟他說,姐,你到底在想什麽,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說什麽呢?說我被打了,然後他回去吵架,或者鬧離婚?這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為什麽還要跟他在一起,你到底圖什麽啊?”


    我有些瘋了,連說話都開始不理智,字裏行間傷害了我姐。


    她苦笑一聲,忍著眼眶裏的淚水,把麵前那杯苦的像中藥湯的咖啡一口幹了。


    “妹妹,你就當姐姐自甘墮落,貪圖享樂吧!”


    嘩啦……


    我一把摔了麵前的杯子。


    “唐影,那是真相嗎?我唐婉不是瞎子,我知道那不是!姐,如果今天我不能救你,那以後也不可能有機會了!如果你不告訴我真相,我就回去找媽媽,我讓她來問你!”


    我說著就要起身,五姐慌了,一把拉住我的手。


    “小婉,別走,我告訴你,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五姐說著,把一張紙從包裏拿出來遞給我。


    我打開是一份協議,關於我姐與高盛天之間的協議。


    “三年?這什麽意思?”我問。


    五姐幽幽出口“就是這三年之內,我不能離開他!”


    “為什麽?”


    “因為我欠他的!”


    關於我姐跟高盛天的事,她之前對我有所隱瞞。


    她是怕我多想,在高盛天那部分就避重就輕。


    其實在陳明亮癱瘓之後,大部分的醫藥費都是高盛天出的。


    我姐的性格,在夜總會根本待不下去,好幾次要不是高盛天救她,她早就被客人打死了。


    她欠高盛天的是錢債,也有人情債,我姐想要殉情追隨陳明亮而卻沒死成,也是高盛天救了她,然後無微不至的照顧。


    可這世上,誰對誰好,都不可能不圖回報。


    當我姐傷好要離開高盛天的時候,高盛天卻一反往日的溫柔,直接亮出他商人現實的一麵。


    陳明亮前後高昂的醫藥費,加上我姐那幾個月的療養,那對普通人來說是一筆天文數字。


    我姐說她會打工去償還,可高盛天卻說他等不及了。


    是出於還債的心態也好,還是被逼迫也罷,我姐知道她逃不掉了,也就從了。


    用她的話說,愛人死了,跟誰還不都一樣。


    然後就有了這三年之約。


    “姐,你就這樣把自己搭上了!”


    我姐苦笑“我對高盛天沒有感情,但道義上,我的確欠他的!人啊,欠誰的都得還,那就還唄,現在已經過了一年半,等再過一年半,我就自由了!”


    聽到這些,我簡直要瘋了。


    “姐,背信棄義又怎樣,既然你不想,又何必……”


    “因為背信棄義的代價,我承擔不起!小婉,他知道你,也知道我們家,知道我們家每一個人!”


    “姐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


    五姐點點頭“所以我說,如果可以選擇,我早就不在這了!”


    那一刻,我對高盛天那個可惡男人的憎恨,又加深了幾倍。


    他真的可惡又卑鄙,先是拿人情債綁架我姐,然後又拿我家人加以威脅,他為了讓我姐乖乖待在他身邊,還真是煞費苦心。


    我終於開始理解五姐的無奈,那種種不合理,在這一刻似乎都說得通了。


    就像我得病,也不願意告訴家人一樣,她跟我一樣,不想麻煩不想連累任何人。


    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從我們走出盛天公司,就一直有人跟著。


    高盛天是防著我拐跑五姐,我要是動那個心思,我五姐不會怎樣,但他一定會讓人捏斷我的脖子。


    好個可怕的男人,在外人麵前殺伐果決,在我姐麵前卻是深情溫柔,要掐死我的是他,在我姐麵前低頭道歉的也是他。


    我不知道,高盛天對我姐那種算不算愛,就算是也是畸形的,讓人窒息的。


    我終究沒辦法,也沒本事讓姐姐離開這個男人。


    我跟姐姐走出咖啡廳時,高盛天的車就停在咖啡廳對麵。


    這會兒天下著雪,他站在車旁,頭上雪花聚堆,在男人幹練的寸頭上,就像個白色小帽子。


    他向這邊揮手,問我姐要不要送我回去。


    我姐看看我,正要說話,我直接搖頭“不用了!他的車我坐不起!”


    我姐鼻子一酸,雖然眼淚沒流出來,但眼睛卻已泛紅。


    “妹妹,還有一年半,再有一年半,我就回家!我去找你,找媽媽我們一家團聚!”


    我哭著點點頭“嗯!”


    但我轉身的時候,眼淚已然決堤。


    一年半,我哪裏還有一年半,臨近過年,可這個年過不過得去,我都不知道呢!


    萬般皆是命,我的命,五姐的命,都被老天爺玩弄於股掌之間。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醫院的。


    人剛走到醫院門口,就感覺口中一陣腥甜。


    噗……


    我吐了好大一口血,而後栽倒昏死在台階底下。


    我稍稍恢複些意識,人在加護病房。


    屋裏好安靜,安靜的各種儀器微弱的電流聲都清清楚楚。


    那不僅是電流的聲音,也是賬單的聲音。


    我在這地方待一刻,錢就像流水一樣花掉,我看著儀器上的波浪線,要是一下子走平了,我就解脫了,周林也解脫了。


    病痛跟心理的雙重折磨,讓我活著的每一分鍾,都痛苦不堪。


    我在加護病房那兩天,昂貴的藥物拉扯我與死神的距離。


    那兩天周林不能進來,隻能隔著玻璃看我。


    我瞥見那世上最俊朗不凡的男人,就像個失了魂兒的孩子。


    “小婉……小婉……”


    我聽不見,但我能感受到,他一直在叫我。


    他怕我撐不住,他怕我突然撒手人寰。


    我何嚐不想去死,死了就不用遭那些罪,死了就不用拖累周林,可我又不敢死,我怕我死了,這傻男人也活不下去。


    在加護病房躺了兩天,我終於脫離危險。


    可身體,卻是比之前任何時期都要虛弱。


    病痛折磨的我瘦弱不堪,我眼眶發青,臉白的像張紙。


    我讓周林把鏡子遞給我,他不肯,說他就是我的鏡子。


    “小婉,你好看,你是世上最好看的!”


    我舔舔幹裂的嘴唇,苦笑看著他“你怕我嚇著自己嗎?沒關係,我又不是沒醜過!我想看看自己,我怕我會忘了自己的樣子!”


    周林拗不過我,隻能把鏡子拿過來。


    當我看到鏡中那個比女鬼還嚇人的自己,心中不禁劃過一絲苦澀。


    我是醜過,那半張臉的胎記,跟太極圖似的,可那時候的我,就像狗尾巴草,不好看但生命力頑強。


    而此刻的我,像是溫室裏即將開敗的花朵,美則美矣,卻隨時都會凋零。


    周林又問起我那天去哪了,這次我說我看到我五姐了。


    “她好嗎?”


    “好!都好!周林,我想吃香蕉,你去幫我買點吧!”


    “嗯,這就去!”


    我的要求,周林從來都不會拒絕。


    等周林走後,我去了醫生那裏,要了我這段時間的費用清單。


    起初醫生不給,但我堅持,見我不走引來不少人,他也隻能妥協。


    當我拿到那份清單的時候,看到那串天文數字,即便我有思想準備,還是被驚的差點昏過去。


    那是我生來都不敢想象的數字,就算我現在死了,不再多花一分錢,這些錢周林打工一輩子也賺不回來。


    “唐婉,你別太上火,周林說他有辦法的!”


    “我知道了!”


    我點點頭,像遊魂一樣離開醫生辦公室,那張長長的清單,仿佛有千鈞重,讓我每一步都無比沉重。


    當我回到病房時,看到窗前站了個女人。


    一個穿著打扮,非常非常體麵的女人,她保養的很好,看起來非常顯年輕,好像三十多歲的樣子,隻是脖頸上皺紋有點明顯,暴露了她的真實年齡。


    見我回來了,她轉身看向我“你就是唐婉?”


    我點點頭“是!請問你是?”


    “我是周林的姑姑,周若虹!”


    這貴婦竟然是周林的姑姑。


    怪不得,第一眼看到這女人,我就覺得有點眼熟。


    仔細看來,的確姑侄聯相,眉眼間有幾分相似。


    半晌的錯愕,不等我走過去,周若虹已經朝門口走來。


    她繞過我,關了房門,又在裏麵反鎖。


    此情此景我有些不安“周林他……他不在,出去了!”


    周若虹冷笑一聲“我不找他,我找你!”


    說話間,她一把搶過我手中的賬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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