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天剛亮,李文絕的寢居外便傳來陣陣敲門聲。


    唐清焰杏眼微啟,無力的推了推睡在她身旁的李文絕,示意讓他起身,自己則側過身麵朝裏繼續睡下。


    李文絕此時睡得正香,感覺有人推他,隻當是還在做夢。隨意的扯過被子往腦袋上蒙了蒙,便不予理會。


    “咚咚咚,咚咚咚!”


    聽見屋內沒動靜,門外敲門聲非但沒有變小,反而愈加強烈了許多。


    這下李文絕徹底睡不著了。當意識到不是在做夢時,他憤憤的從被窩裏坐起身,對著屋外怒道:“誰啊!大早上吵什麽吵!”


    無怪乎他這麽氣憤。這才什麽時辰,宗門內的仆人就迫不及待喊他起床了,合著瓊靈島上的人都有早起的習慣?


    睡在裏側的唐清焰慵懶的伸了個懶腰,發出酥骨的嬌吟。而後像條水蛇般的摟住了他的腰,嬌聲道:“發這麽大火,萬一外麵是你寶貝女兒,看你怎麽收場。”


    李文絕哂然一笑,在愛妻的粉頰上親了一口,“絕不可能。盼盼可是我一手帶大的,這點規矩會不懂?”


    仿佛是特意印證了唐清焰的猜想,李文絕一聲吼,屋外的敲門聲瞬間停住了。過了半晌,外麵傳來盼盼怯生生的聲音:“爹……”隻一個字,便聽得出裏麵隱隱帶有幾絲哭腔。


    “嘶……”李文絕眼睛一瞪,急忙起來整理衣服,一邊應著一邊小聲嘀咕道:“這孩子今天怎麽回事,我隻說了她一句,不至於哭了吧。”


    唐清焰忍不住輕笑出聲,打趣道:“快去看看,萬一真哭了看你怎麽收場。”


    李文絕點點頭,急急忙忙的穿戴好後便去開門。


    房門打開,隻見門外除了盼盼,師娘蕭珞鶯也在。盼盼眼眶紅紅的,像是先前哭過。


    李文絕見狀,朝蕭珞鶯點了點頭,然後心疼地拉過女兒,問道:“怎麽了盼盼,誰欺負你了?昨晚不是還好好的嗎?”


    盼盼擦拭著眼淚,抽抽噎噎道:“沒,沒有人欺負我……”


    “沒人欺負你,你會哭成這樣?快說,爹爹給你做主。”李文絕又好氣又好笑。盼盼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姑娘根本就藏不住心事。結果全寫在臉上了。


    “師父……師父走了。嗚嗚……”說到此,盼盼撲到李文絕的懷裏,又哭了起來。


    李文絕心裏“咯噔”一下。蕭越雖年事已高,可身子一向硬朗,昨日見他還好好的,怎麽一夜過後就走了呢。


    “師娘,這……”


    蕭珞鶯見李文絕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便知道他誤會了。忙笑著解釋道:“文絕有所不知。昔日老祖隱居於瓊靈島,本是受我之托,還我一樁人情。如今事畢,他自然不願再逗留於此。於是留下一封書信後便離開了。”


    “這樣啊。”李文絕鬆了口氣。


    “奶奶,師父是不是不要我了啊。”盼盼哭哭啼啼的問道。


    “怎麽會呢。”蕭珞鶯蹲下身,揉了揉盼盼的腦袋,安慰道:“你師父隻是出趟遠門,很快就回來。盼盼要乖乖聽話,認真學藝。你師父回來還得考察你功課呢。”


    盼盼聽了,哭聲漸漸弱了許多。


    “真,真的嗎?”


    “師娘,蕭道長一向神出鬼沒。他此次不告而別。下次再要尋到他,也不知猴年馬月。”李文絕冷不丁插嘴道。


    盼盼一聽,小嘴一癟,剛止住的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嗚嗚……哇——”


    蕭珞鶯頓時氣結,她狠狠瞪了李文絕一眼,氣道:“你這孩子,我剛把她哄好,你又把她弄哭了!”


    正在這時,唐清焰穿了身寬鬆的便服從裏屋出來。她聽力極佳,在屋內便知道事情的大概。她嗔怪的瞪了李文絕一眼,然後捏了捏著盼盼的粉頰,連聲安慰道:“盼盼不哭,娘在呢。別聽你爹的,盡會胡說八道。”說著,牽著盼盼的手,帶著她進了屋。


    這邊唐清焰帶著盼盼回到了裏屋。李文絕卻站在了屋外。他躊躇了片刻,隨即轉身叫住了準備離去的蕭珞鶯。


    “師娘且慢。”


    蕭珞鶯回過頭,奇道:“文絕還有何事?”


    李文絕上前拱了拱手,問道:“適才師娘說蕭道長當年是受你之托因而留在此地,此事當真?”


    “當真。”


    李文絕又道:“不知蕭道長是受何所托。師娘能否告知?”


    蕭珞鶯這回沒有爽快的回答,而是挑了挑娥眉,反問道:“你打聽這個做什麽?”


    李文絕道:“蕭道長二十多年前便隱於江湖,是生是死無人知曉。直到被晚輩偶遇,方知他隱於此地。晚輩原本以為蕭道長是厭倦武林紛爭,無心江湖瑣事,這才歸於山野。然細細想來,除去這些,還有另一樁緣由。”


    “哦?”蕭珞鶯笑了笑,雙手抱胸等待李文絕繼續說下去。


    “二十五年前,天門宗上任宗主司空離走火入魔,暴斃而亡。而後天門宗內亂,紛爭不休。不久,停放司空離屍體的殮房卻發生大火,屍骨無存。世人皆認為司空離已死,可若細細想來,未嚐不是他金蟬脫殼之計。”


    李文絕道:“司空離如何走火入魔晚輩不得而知。假設他未死,而是被人救下帶回瓊靈島。以他的能力,縱然殘廢,可實力猶存。一旦恢複意識,養好了傷,後果不堪設想。蕭道長與師娘同出蕭氏一門,且在江湖中威望極高。此人交由他看管,應最合適不過了。”


    說到此,李文絕看向蕭珞鶯,慚愧道:“晚輩鬥膽猜測,不當之處,還請師娘莫要見怪。”


    聽完李文絕的一番推測,蕭珞鶯歎了口氣,無奈道:“若不是焱哥當初還顧及所謂的兄弟之情,這個忙我是一點也不想幫的。”


    李文絕心中一動,這麽說,蕭珞鶯等於是承認了。


    “可是師娘,你說蕭道長此番事情已了,難不成……”


    “是啊。”蕭珞鶯美眸中露出一抹狡黠:“人都走了,老爺子還留下來幹什麽。”


    …………


    尉州,棋山山脈。


    涼亭內,一名獨臂老人麵朝山下那片片雲海,雙目微闔,閉目養神。


    空中忽然響起尖銳的鷹唳,隻見一隻蒼鷹飛至,停在涼亭的欄杆上。


    獨臂老人緩緩睜開眼,目光平靜如水。他朝蒼鷹伸了伸手,蒼鷹十分聽話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在他耳邊鳴叫了幾下。


    “知道了,辛苦你了。”老人聽後,輕撫著蒼鷹的羽毛,喃喃自語。


    蒼鷹輕輕蹭了蹭老人的臉頰,眼中滿是親昵。


    老人站起身,緩緩的走出亭子。望著寥無人煙的山道,他忽然雙膝跪地,畢恭畢敬道:“屬下何無情,參見宗主。”


    話音落下,山道間並無任何回應。


    何無情依然麵無表情的低著頭跪在那,一動不動,宛若一尊雕像。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山道間一陣微風拂過,吹起少許塵土。隻見一道身影逐漸顯現。


    何無情察覺到那股熟悉的氣息,身子不自覺的顫抖了幾下。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但他依然低頭俯首,一動不動。


    人影離他愈來愈近,直到何無情看到麵前的那雙靴子,來人這才在他麵前站定。


    “一別二十餘載,剛一見麵何長老便行此大禮。唐某實在愧不敢當呐。”


    一道熟悉且陌生的聲音從他麵前響起。何無情暗自一驚,忙抬起頭來。隻見麵前站著一位紅衣男子。男子四十餘歲年紀,雖已至中年,但何無情還是一眼便認出他來。


    “唐焱!”何無情怒道。


    唐焱彎腰虛扶了一把,笑道:“沒想到何長老竟還認得在下,唐某真是榮幸之至。”


    “哼!”何無情一把推開唐焱的手,然後自己站了起來。“你放著好好地島主不做,不遠萬裏來我棋山作甚。莫不是消遣老夫?”


    “見外了,見外了。”唐焱拍了拍何無情的肩膀,說道:“二十多年未見,唐某隻想與何長老敘敘舊,嘮嘮家常罷了。”


    何無情拂袖道:“老夫與你沒什麽家常好聊。”


    “還真是人如其名,無情無情,果真無情。”唐焱遺憾的歎了口氣,補充道:“若是加上他呢?”


    何無情心一動,問道:“誰?”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嗖”的一聲從他們二人麵前一閃而過。何無情與唐焱一齊向涼亭內望去,隻見涼亭內多了一架機關椅,而機關椅上則坐著一位黑袍長發男子。


    黑袍男子緩緩抬起頭,麵色如冰的看向何無情,微微勾唇。“別來無恙,何長老。”


    一聽到這聲音,何無情頓時臉色一變,“你是……宗主?”


    司空離斜了他一眼,譏諷道:“見我還活著,你很意外?”


    何無情趕忙躬身行禮,“屬下不敢。隻是宗主你不該……”


    “不該回來?”司空離問道。


    何無情低垂著頭,一言不發,但隱隱見他點了點頭。


    司空離倒也不惱,他推動著輪椅,說道:“其實我也不想回來。奈何有些人比我更想知道我的死活。一日見不到我屍身,一日便寢食難安。無情,你是希望我回來,還是希望我不回來?”


    何無情額頭冒出冷汗,沉聲道:“宗主歸來,自是我等期盼之事。”


    “那就好。”司空離推動著輪椅來到何無情的跟前,“本座有件差事要托付於你,你可願意?”不知不覺間,他的自稱從“我”改成了“本座”。


    何無情不假思索道:“屬下謹遵宗主差遣。”


    司空離難得的露出一抹笑意,他朝何無情招了招手,後者依言湊上近前。


    “費盡心機布下這麽多年的網,如今也該收了。”司空離在他耳邊低語。


    何無情驚愕的看向司空離。半晌,淡淡一笑:“宗主謬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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