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侍衛來報,齊王府的馬車正往這邊行近,皇帝沉默了一下,才揮手讓人退下。


    皇帝特允,齊王府的馬車能到第三道宮門,往常齊王府的馬車也確實是停在第三道宮門那的,但今日不知怎的,王府的馬車駕進了大內,侍衛也都知道齊王得隆寵,但這舉動,誰知道皇帝能不能容忍呢。皇帝若是不允,頂多懲戒懲戒齊王,保不準隻是說幾句而已,但他們這些當值的卻是要掉腦袋。所以侍衛們不敢攔,但也不敢不報。齊王府的馬車幾乎是一跨線,侍衛長就往昭明殿這邊趕了。


    韓庭騎慣了馬,但卻受不得馬車的顛簸,所以至明駕馬車,總是穩穩當當的,半點不晃,因此走得也慢。


    這邊皇帝已經出了大殿來迎了,那邊至明才駕著車緩緩出現。


    王府的馬車還未到,韓庭也還在車上,聽不到他的這般調侃,自然也就回不了話。


    不過皇帝身旁的人倒是會瞧人眼色,肱骨大臣右相劉希和聞言,花白胡子一捋,直笑道:“當然是金風了,金風送爽嘛!”


    他身後的一眾人等皆附和,莊嚴肅穆的殿門頓時宛若鬧市,熱鬧非凡。


    與舊派向來不和的新派首位左相魏遇飛當即腹誹,“劉希和這個老狐狸!不止會壞他的事,還會拍馬屁。”


    下方學子聞言俱是一驚,麵麵相覷,小聲交談起來,“齊王要來?”


    那語氣,是止不住的顫動。緊張、激動、蠢蠢欲動、躍躍欲試。一時間,滿場充斥著波濤洶湧。


    “是的了,你沒看皇上都出來了嘛!”


    “哈哈,我同室的老兄不來真是可惜了,我回去可得說說他,走了黴運了不能一飽眼福!”


    先前考試被下了獄,有些人被嚇怕了。再有就是這次是皇帝親自監考,沒有真才實學的也退了,隻那些顧著麵子的多多少少來了些。


    “對,還有王兄,他剛剛還慶幸他抓到的鬮靠前,還嘲笑我呢,他剛剛已經考過了,這會兒被安置在後頭殿裏,也是沒機會飽眼福了,等見著他,我可得好好說說他,哈哈哈。”


    “哎哎,這位兄台,說話可得注意著點,莫不是忘了那位……冒犯不得?”


    剛剛大笑出言不遜之人立時捂住了嘴,低聲說道,“兄台說的是,是我言錯。”


    是這樣說,但卻不是這樣想的,眾人清楚得很,也懶得揭穿他,隻有個冷嘲熱諷一聲,“衝著能見齊王一麵,我就是考不上也值了!”


    此子成功地引得眾人賞眼一瞬。


    底下交頭接耳,說的無非就是替自己慶幸或對他人的惋惜,靠後的便借著這陣風聽到了。


    楊揚清先奇道:“這齊王走到哪都有人偷看,傳聞他是躲也躲不及,今日怎麽竟是要來,當真是奇也怪哉!”


    蔡守禮倒是說:“那有何可奇的?王爺隻是不喜人多,嫌煩,但他也是隨心隨性的,若當真有人膽敢冒犯他,今日別說他要降罪,且看上頭那位肯不肯饒過人。”


    “嗯?”


    “何意?”


    楊揚清和衛思易齊齊問道。


    程茂淳雖慢了半拍,但也跟著看過去了。


    蔡守禮看著眼前三雙好奇的眼睛,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他撓撓頭,說:“這個……齊王得莫大隆恩,你們不知道?”


    他說得緩,楊揚清是個急性子,當即搶著說:“當然知道,但是、但是……”


    但是卻但是不出來,齊王得聖眷,若要如何,皇帝應當不會怪罪,但皇帝親自為他責備誰,這倒是難得一聞啊。


    君明臣忠、兄友弟恭自是好事,隻是這聽來頗像天子一怒為紅顏的君寵臣受話本,是好是壞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聖眷未免太過隆重。”衛思易看著遠處淡淡開口。


    “對,對就是這樣。若要皇上對每個臣子都這樣看重,那必定是做不到的,再者,臣子也必定受不了,但是若不這樣,又難免有失偏頗。”楊揚清一點就通,激動地滔滔不絕。


    蔡守禮所言俱是這外聽來的,如今聽他們如此辯論卻不知該如何作答了,半響,衛思易似替他答,又似自言自語,“是這個理,所以隻有齊王受得了這皇恩浩蕩,也隻有齊王能受這皇恩浩蕩。”


    這氣氛微凝之際,那頭人頭攢動,也終於等到了主兒。


    齊王府的馬車用的是紅鬃烈馬,車廂是上好的降香黃檀,就連車夫也是英神俊朗的近身侍衛,這高頭大馬尤為顯眼,更何況車裏頭還坐著個引得無數人翹首以盼的天之驕子。


    車軲轆越來越慢,直到停在一旁柏樹下。秋風適時掃過,但隻揚起了場上人的衣裳,並沒有帶起那輕紗縵製成的車簾。


    就在眾人側目而視屏息以待之時,聽得英俊瀟灑本該引得人注目一二的侍衛輕道了聲,“王爺,到了。”


    “嗯。”


    裏頭人慵懶地應了聲,離得近的人聽得心裏側漏一拍。


    若不是時機不對身份不對,怕是有人要喊“千呼萬喚快出來”了。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觸了上車簾,緩緩掀開,那人微彎腰走出。


    雅素若九裏之香,清冷如久凝霜雪。


    眾人垂首作揖,齊齊道,“拜見王爺。”


    韓庭懶得看那些不認識的人,下了車徑直往殿門走去,未上台階皇帝就先下了台階迎上來了,“哈哈哈,阿庭來了。”


    韓庭微躬身,淡淡道,“皇兄。”


    皇帝身後兩派人等俱拱手,韓庭落著眼簾,不分給他們半分目光,隻瞧了一下不及他半身高的小太子韓持。


    韓持極喜歡自己這個四皇叔,見著韓庭看過來,當即露出笑顏,跟著軟軟糯糯地喊了一聲,“四皇叔好。”


    太子乃國之儲君,親王再大,不過輩分大,可是皇帝卻是親授韓庭齊王之位,生生將自己兒子壓了一頭,給了韓庭無上尊榮,讓他淩駕於除他之外的所有生靈。


    由此足見皇帝對齊王的器重!


    眾人對齊王的淡漠皆司空見慣,皇帝似也不覺,隻道:“今日怎的有空來了?”


    “皇兄有詔,臣弟怎敢不來。”看不清他的眼底,也看不出他的神色,隻有慣常的清淡。


    皇帝卻是聽得笑道,“要不是朕知曉你,怕是就要信了。不過能在你嘴裏聽到不敢二字,那可當真是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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