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果真聰慧。妹妹今日前來,為著一事想不通,這才來尋姐姐討要一則指點。”


    “勞動娘娘親口一句指點倒抬舉妾妃了。娘娘但凡有話,隻管問便是,妾妃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昭貴嬪眸色微微詫異一番,隨即從容笑道。


    “不知姐姐可還記得今早椒房殿內眾姐妹提及專門服侍和安貴妃糕點的那名小庖丁。”我頓了頓,神色自然地問道。


    昭貴嬪當即點點頭,道:“妾妃記得。不過一介小庖丁而已,卻能因著自身的手藝叫諸位姐妹如此念念不忘,可見他當日的手藝何等高明。”


    “然則依著和安貴妃素日疼愛嘉和公主的心思,若此庖丁當真如此精通烹飪之道,如何不曾吩咐他一同入嘉和駙馬府中,精心照看嘉和公主的日常飲食?”我一步步引導著昭貴嬪的同時,也在一點點坦露自己內心的疑惑。


    “此事——”昭貴嬪麵對如此一樁小事之事,亦不免躊躇起來。


    如此看來,她亦毫無頭緒。


    “今日,還請姐姐好生仔細地回想一番:如此庖丁,怎會輕易無聲無息地進入禦殿之中。隻怕其中另有緣由。妹妹曾親自吩咐親信徹查過,此庖丁係權府親自安排人入禦殿的。隻怕此事出自權大人的意思。”我的神色凝肅起來,語氣愈加沉重,頗有一番威嚴。


    “如此能人,僅僅為著烹飪糕點的手藝即可叫人至今念念不忘,可見手藝何等高明。而禦殿之內,無論新入抑或被趕出宮的宮人、庖丁之流,皆需登記在冊,交與皇後過目。如今日清晨看來,隻怕皇後對於如此庖丁亦不知來由。可見背後暗中安排他入宮的權大人於禦殿之內,權勢不小。”說著,昭貴嬪愣愣思忖,目光牽涉進一絲懷疑,口中一味道:“若說此人係婉長貴妃娘娘身邊之人,倒叫人有幾分信服。若換做素來言行規矩的和安貴妃與權大人,隻怕此事有的琢磨了。”


    我亦點點頭,眼神頓時晦暗不明,“和安貴妃素日何等人物咱們幾個自然知曉——何況姐姐與和安貴妃多年來的交情遠勝妹妹。偏偏此人出現在了安仁殿,此舉隻怕權大人另有所謀。”


    “另有所謀?”昭貴嬪重複了一句我說的話,細細看著我,眼眸深邃之餘,顯出幾分深淵一般的黑暗漩渦,仔細問道:“不知娘娘此話可有依據?”


    “姐姐可知今時今日,為著和安貴妃離世,前朝之中,權府已然到了何等地步?”我直視昭貴嬪的眼色,眼睜睜看著那一雙黑色的眼眸純真漆黑,酷似當日婺藕的眼色。


    昭貴嬪低下頭來,沉吟片刻,隨即搖搖頭,坦言道:“皇後與莊靜貴妃早早言明:禦殿之內,不得幹涉朝政。妾妃不知。”


    “固然如此,妹妹卻是吩咐親信探聽得知——”我的聲音小了幾分,語氣壓抑起來,麵色肅穆萬分,道:“權大人企圖安排另一位權府女子入宮為妃,且此人觀其模樣與和安貴妃有七成相似。”


    甫一聽聞,昭貴嬪當即睜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縱然今日和安貴妃仙逝,另有嘉慎公主與嘉和公主在世。縱使來日權府出了差漏,有二位公主為之求情,隻怕陛下絕不會過分冷落權氏一族。再者,依著娘娘話裏話外,難不成權大人係一介貪慕權勢之人?”眼中流露出幾分質疑。


    我微微一笑道:“權大人素日看來自然係清心寡欲之人,然則究竟內裏如何,隻怕連和安貴妃自己亦說不清。若他果真如此,又為何要如此詭異地吩咐一介手藝精妙絕倫的庖丁鬼鬼祟祟地入宮?大可上報皇後娘娘,借皇後娘娘之手,親自安排他入安仁殿小廚房服侍。”


    此言一出,縱使昭貴嬪何等偏心權大人的德行,到底不免疑惑起了,躊躇之下,徑直仔細地思索起來,顧不上我在場。我亦不曾打攪,隻盼著昭貴嬪能夠想出一二分蹊蹺所在。然則,或許係此事線索太過稀少,故而聰慧如昭貴嬪亦無能為力。我最終落寞地回了未央殿。


    為著有心事壓抑在心上,是夜我輾轉了許久才入眠。然則到了晚間,大約子夜時分,倚華、鶯月急匆匆過來,喚醒了我,語氣焦急回稟道:“娘娘,方才艾賢妃吩咐人過來通報:太子不知為何,竟誤食了有毒的糕點,方才已然離世。”


    一聽此話,我迷迷糊糊的腦袋即刻清醒起來,隨即大吃一驚道:“你說什麽?”


    鶯月見我一時回神,又替倚華重複了一遍,隨即補充道:“陛下、皇後娘娘與折淑妃那邊隻怕此刻已然知曉。為著六尚二十四司的人皆聚集在那兒,光昭殿此刻已然亂作一團。論及太子身後之事,隻怕此刻所有宮人已然在操辦了。娘娘,你說咱們該不該往丹陽宮去?”


    我當即起身,由她們服侍著更衣素服,一壁問道:“太醫院所有禦醫可親自測定了太子已死?”


    倚華與鶯月點點頭,麵色凝肅。


    沉吟片刻,我開口道:“艾賢妃此刻自然在丹陽宮裏頭安排一應事宜,想來自然無能為力商討個中內情。”


    此時,梁琦入內回稟道:“回稟娘娘,陛下、皇後娘娘方才派人請您且先去椒房殿一同商議太子的喪儀與猝死之謎。艾賢妃聽了禦醫的話,已然將結果回稟陛下與皇後娘娘了。”


    “好,你且回稟,本宮即刻就去。你且仔細與淩合一同打聽今夜太子離世的一應事宜。”我如此吩咐道,隨即往鳳儀宮去。


    一路上,我一壁步履疾行,一壁細細思忖著:自從艾賢妃撫育太子之後,每日飲食日常皆殷勤仔細,如何會叫太子一時進食了有毒的糕點而離世?如此說來,隻怕此人定係貼身服侍太子之人。然則真凶為何偏偏選擇今日?前幾日不成,後幾日不可,非得今夜?再者,縱使真凶意欲如此,亦該係試毒的小內侍先死去才是。怎的身邊人無礙,偏偏太子出了事?


    夜間寒涼的微風叫我不由得心生寒意,暗地裏失望起來,如同這一股寒氣,逼入人的骨髓:今日太子這一死,我當真愧對婺藕的在天之靈。


    夜幕之下,無盡的黑暗將我如同一張鋪天蓋地的漁網,以頗具威懾之力籠罩在我身上,仿佛所有的疑惑一時間盡數落在了我的心房之上,不由得對一切事物盡數懷疑。


    我的步履太過急匆匆,叫一旁提著燈籠的倚華、鶯月一時跟不上,不由得微微喘氣。


    一入椒房殿內,皇帝、皇後已然身著素服,落座正殿,雙雙閉目養神。依著皇帝的神色看來,卻是不甚好——發生了如此事宜,他自然無能安好就寢。皇後姿容更是顯出幾分疲憊。艾賢妃卻是已然落座下首,紅著眼,深深抽泣著,在這椒房殿內回蕩起來,趁著夜幕的漆黑,顯得格外悲涼。


    “妾妃參見陛下、皇後娘娘。”我緩了緩心緒,上前如儀行禮。


    正在歇息的皇帝不過微微睜開一眼,哀涼地看了我一眼,隨即重新合上眼眸,閉目養神。


    皇後亦微微睜開眼,礙於皇帝不出聲,隻好強自趁著疲倦道:“你來了。”說著,示意我入座艾賢妃對麵。


    不一會兒的功夫,我正要開口,折淑妃亦來了。


    “本宮與陛下今夜吩咐你們前來,係為著太子離世一事。”眼見我與折淑妃先後抵達,皇帝依舊兀自出神,神情淒清而哀涼,渾然一副失去儲君的父親應該有的神態,皇後先開了口,語氣哀涼,甚是痛心。


    聽聞此話,艾賢妃身為養母,一時觸動情腸,心痛得無能言論,隻一味地啜泣,叫一旁的折淑妃好一通安慰。


    “賢妃妹妹你無需如此痛心。你身為太子養母,一時看護不好,隻怕來日陛下那兒亦有你的一份罪。”眼見艾賢妃心中的悲痛無以複加,皇後瞧了一眼皇帝沉默闔眼的臉龐,看著艾賢妃的眼神夾帶上幾分憐惜與不悅、悲憫與問責。


    艾賢妃聽罷,一時醒悟過來,隨即淒淒婉婉地起身請罪道:“此事說來,皆係妾妃的過失,枉費了陛下與娘娘的看重,還請陛下與娘娘嚴懲。”眼中不住地掉落著淚水。


    眼見艾賢妃心痛如此,推己及人,素來慈善的皇後亦不忍起來,語調一味柔和道:“本宮與陛下倒不是要問罪於你,不過提點一番罷了。太子離世一事,來日陛下自會定奪真凶如何,倒不急。咱們先來商討商討今時今日該如何為太子辦理一應後事才是。太子身為大楚儲君,猝死一事待明日禦殿諸妃並前朝大臣、天下百姓皆知曉之後,定會有一番謠言胡亂四起,叫皇室蒙羞且不得安寧。”說著,覷了一眼身旁的皇帝,眼中流露出關切的神情。


    得此提點,艾賢妃一時止住了哭泣,略微悲痛,語氣抽抽搭搭說道:“到底係妾妃不知事故。眼見著太子出事,隻知曉吩咐禦醫前來看診,又不曾好生安排後事,反倒先來回稟皇後娘娘,叫娘娘費心了。還望娘娘恕罪。”言畢,隨即麵色慚愧地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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