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琽妃坐著轎輦,一行人步履匆匆前來,大老遠瞧見皇帝,忙下了轎輦,行至皇帝麵前,行福身禮道:“妾妃參見陛下。”


    “快起來。”


    待到琽妃起身,露出外頭罩的玫瑰紅金線繡蝶戲芍藥羽緞鬥篷,明豔輝煌,我這才發覺瑡玟身邊跟著兩個稍為年長的內禦,神色肅穆淡泊,想來便是梵音、梵樂了。


    她對我與姝妃客氣寒暄一句,“二位妹妹來得早。”即轉向皇帝,關切問道:“不知陛下與二位妹妹可有傷著?”


    “朕無礙。”皇帝淡淡道,收緊了玄色鬥篷。


    “那便好。想必今夜柔妹妹與嬛妹妹定受了驚嚇。”琽妃安慰柔貴姬等人道:“本宮已安排好由林昭儀、殷淑儀分別照看二位妹妹。彤華宮與麟趾宮恰巧處在中安宮西北、正東方位,路程較近,亦免於長途行走,於柔妹妹身孕有益。”說著,琽妃身子一避,露出身後的絳紫七彩繡青鸞飛鳴吉光福慶紋滾邊轎輦,道:“轎輦妾妃已帶來,可送柔妹妹往麟趾宮。玎珞早已先行一步打點好一切。”


    “有你辦事,朕自然放心。”說著,皇帝滿意點頭,對柔貴姬、嬛嬪道:“既如此,如兒、瑤姬,你們且好生休息。中安宮內,琽妃自會安排匠人修整好一切。朕先去了。”


    “恭送陛下。”


    吾等行禮目送皇帝遠去。


    待到皇帝離去,柔貴姬隨即坐上轎輦,頷首客氣道:“那妾妃便先行一步。”


    “柔貴姬好走。”我亦頷首,與琽妃、姝妃一同回應。


    待到琽妃緊隨離去,我領著嬛嬪與姝妃一同回宮。


    回宮後,待姝妃接回嘉和帝姬,我安排嬛嬪暫居側殿落梅居,“暫且委屈妹妹先留住側殿幾日,若缺什麽,隻管與本宮言明即可。”


    “妾妃在此先謝過娘娘。”嬛嬪行禮道,姿容嬌嬌怯怯,柔弱感人。


    我頷首轉身,回了寢殿。


    方一入寢殿,因著我怕冷,內殿炭盆擱置了許多,暖香撲鼻而來,隻覺體內的燥熱亦被熏出來,帶來一絲絲汗珠之感,梁琦於屏風外悄聲而清晰地回稟道:“回稟娘娘,承文方才於移宮洲屋頂廢墟中查到一堆幹草焚燒過的痕跡。”


    “哦?”我疑惑起來,任由竹春為我卸妝,頭也不回地問道:“幹草?”


    此時,承文悄聲推門入內,疾步走向我,手中捏成一個拳頭,呈至麵前,張開道:“娘娘請看。”


    取過承文手中那一小把黑乎乎、散發著焦味的粉末仔細捏在手中細看著,我發覺此物正是幹稻草焚燒過後的灰燼。思緒千變萬化,千瘡百孔中我恍惚意識到發生了何事一般,一壁換上玉色芙蓉雲霧輕紗寢衣,嬌粉的色澤在燭火的照耀下分外柔和,一壁追問道:“你還查出何事?”


    承文頷首低眉,神色和淡,語氣聽不出什麽意味,倒是一字一句戳在我的心坎兒上,“回娘娘的話,奴才還查出原本覆蓋於中安宮西北角水井上、以免冬日水井結冰所用的幹稻草缺了不少,井麵已然結成冰塊。”


    “如此說來,倒是有人刻意為之,借鋪蓋水井所用的幹稻草安置於移宮洲屋頂,借此引燃幹雷之火。”我若有所思道。


    “娘娘,如此說來,此人定早早知曉今夜於移宮洲方位將會降下幹雷。”倚華微微驚呼道:“如此人物若意欲對付娘娘,隻怕係一大威脅。”


    我起身,自梳妝台走至床邊搖籃,看著純金線繡赤紅色玉堂富貴圖案的雪錦暖被之下,嘉敏粉白可愛的熟睡麵頰,對倚華、承文、梁琦道:“今夜出了這樣的事,隻怕琽妃較咱們更為關心。有她一日,此事定可水落石出,本宮自可安生一日,何必杞人憂天?何況,此人所害者,乃嬛嬪與柔貴姬,並非本宮。你們且下去。”末了,吩咐承文一句,我安然上床入眠。


    翌日清晨一大早,梁琦來報:柔貴姬夜間因受驚過度而發高燒至今。


    聞言,我分外吃驚,不過身著一襲丁香色七彩蜀繡春意芙蓉綴金絲絮衣百合裙,鬆鬆挽了發髻,別上幾根白銀圓頭針簪,形似月牙而清簡約束,不似一宮主位該有的尊貴,便匆匆趕忙前往愫罌殿。途中,承文在我耳邊絮絮不止。


    殿內,眾人早已到齊,紛紛議論昨夜天火降災於移宮洲,柔貴姬身為主位難逃其災。墨美人更道此番柔貴姬受驚實乃大火之故。


    “好了。”溫暖如春的愫罌殿內,地龍與炭盆無數,直熏得內殿樟葉暖香四溢,近乎有夏日燥熱之感,琽妃身著一襲月白蘇繡南珠織金鍛宮裝亦不覺寒意,瞧來甚是清淡,語氣平和道:“昨夜,殷淑儀早已回稟本宮柔貴姬受驚發高燒一事。本宮業已派了禦醫前去診治。是好是壞,想必禦醫此刻也該來回稟了。”


    “是。”珩妃一襲七彩湘繡櫻花飛舞卍字紋鑲邊的淺藍色錦緞齊腰襦裙,和悅從容地頷首道:“妾妃受命一力看護柔貴姬胎像,此番定然是要追究責任到底,看看到底係何人如此大膽,令柔妹妹如此受驚。”


    然而眾人等來的卻是柔貴姬難產、誕下七個月死胎的消息。


    殷淑儀一襲家常裝束,解了大紅羽緞白風毛滾邊金線繡梔子圖案的披風,神色慌張地一入愫罌殿的大門,緊隨其後的慕榆便如此回稟。


    我當即身子前傾,吃驚地問道:“好好兒的,怎會受驚小產?本宮昨夜瞧她倒好些,不過麵色緋紅一片,倒不至如此。”


    “回稟林昭儀,正因昨夜柔貴姬麵色緋紅一片,異於常人,本該及早傳禦醫診治。然則柔貴姬誤以為小事一樁,不曾傳喚禦醫,這才導致下半夜發高燒,以至於藥石無醫,引發難產。”慕榆神色驚魂未定,額上微帶幾滴冷汗,以衣袖為難抹去。


    雖說柔貴姬有孕以來,珩妃安排禦醫慕榆、掌藥郭曲籽專門照看,然則昨夜琽妃亦下令殷淑儀與珩妃一同親身照料柔貴姬身孕。此番柔貴姬小產,想來自是與慕榆有關。皇帝一旦追究責任,慕榆逃脫不了幹係,珩妃與殷淑儀更逃脫不了幹係。


    眾人皆知,孕婦懷有身孕期間,不可擅自用藥,不然有損胎兒康健。故而柔貴姬有孕以來日日隻服用安胎藥,亦隻敢服用安胎藥。


    “早知如此,昨夜本宮差遣念姿回稟琽妃後,便該命禦醫一同前來才是。如此,隻怕能及早查知柔貴姬身子異象。”珩妃懊悔不已,連帶著淺藍色齊腰襦裙亦蔓延出愧疚之色,恍如隔世。


    “珩姐姐你自己雪天扭傷了腳,亦該好生休息才是。”琽妃安慰道,深深沉吟片刻,複抬頭問慕榆,“柔貴姬可知曉此事了?”宮裝上的南珠閃爍一出道寒冰般的光芒,令人心生涼意。


    “柔貴姬昨夜發高燒後便陷入昏迷之中,胎兒岌岌可危。待微臣趕到時,已是強弩之末,微臣隻得將死胎打下。柔貴姬現如今依舊熟睡,所幸高燒已退。”


    姝妃惋惜道:“柔貴姬失去此胎,不知會如何傷心。”


    真貴嬪因安胎之故而被琽妃早早吩咐生產前無需日日前來議事,眼下唯有墨美人喋喋不休,“如此看來,這天火當真降災。”言畢,瞥一眼驚魂未定的嬛嬪。


    “是麽?”我昨夜實則輾轉難眠,至夜半時分方思索出些微頭緒,“本宮倒認為此乃人為,而非天意。”


    “昭儀此言可有憑據?”聽聞此言,珩妃探身,頗為關注。


    “是啊。”琽妃亦轉向我,肅麵正容道:“昭儀妹妹,這謀害皇嗣可是重罪,隻看琅貴妃的例便是。”


    琽妃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心有餘悸。


    我一壁吩咐倚華將承文帶來,一壁對珩妃娓娓道來,“昨夜妹妹與姝妃姐姐一道往中安宮去,妾妃身邊的承文探出了幾分蹊蹺。”


    此時承文已入內,手持一托盤上前,盤上覆蓋一塊白色麻布,回稟道:“諸位主子娘娘請看。”


    說著,倚華小心翼翼地掀開麻布,露出裏頭的灰燼。


    我吩咐承文將此物呈至諸妃麵前,口中道:“昨夜承文發現移宮洲屋頂上有燒成灰燼的幹稻草,忙取來送至妾妃麵前。現下若派人去查,隻怕還能發現些許諸如此類的灰燼——恰是中安宮冬日覆蓋水井口所用的幹稻草。顯而易見,此乃人為,而非天意。”


    “如此說來,是有人特意謀害柔貴姬與皇嗣了?!”珩妃驚呼起來。


    婺藕驚訝道:“柔貴姬向來與人為善,怎會有人意欲陷害她?”


    斂敏在旁沉沉道:“隻怕是意欲謀害柔貴姬腹中胎兒。”


    眾人紛紛心驚。


    “當真有人敢繼琅貴妃之後,冒天下之大不韙,意圖毒害皇嗣?”


    “若不及早查出此人,隻怕······”


    ······


    “是啊,是啊。琽妃娘娘定要好生徹查一番才是。”許侍巾與賈婕妤隨聲附和道。


    “若當真如林昭儀所言,隻怕此事必得徹查一番。”琽妃站起身來,麵容莊嚴鄭重,含著九天凝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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