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鳳陽那片古老的土地上,曾有一位心向遠方、誌在四方的士人。他身姿挺拔,一襲青衫在風中微微飄動,背著那裝滿經史子集的書箱,在晨曦的映照下,於自家門前,與妻子依依惜別。臨行之際,他的目光中滿是溫柔與不舍,輕聲對妻子說道:“娘子,此去山高水長,然我至多半年必定歸來,你且安心在家等候。”妻子雙眸含情,淚光閃爍,微微點頭,那眼神裏盡是對丈夫的眷戀與牽掛,仿佛要用這目光將丈夫的身影深深鐫刻在心底。


    時光猶如白駒過隙,匆匆而逝。十個多月的光陰,在妻子日複一日的翹首期盼中悄然溜走,卻始終不見丈夫的半點音信。妻子每日守在門口,從晨曦微露直至夕陽西下,那眼神始終望向丈夫離去的方向。思念如同洶湧的潮水,在她心中不斷翻湧,那急切盼望丈夫歸來的心情,猶如春日裏瘋長的野草,愈發濃烈,幾近將她吞噬。


    一個靜謐的夜晚,明月高懸,如水的月光透過紗窗,灑在屋內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駁陸離的月影。妻子獨臥於床榻之上,望著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的月影,滿心都是對丈夫的思念。憂愁如絲絲縷縷的輕煙,縈繞在她的心頭,揮之不去,令她難以成眠。她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每一次轉身都伴隨著一聲輕輕的歎息,那歎息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似是在向這無情的長夜訴說著心中的哀怨。


    就在此時,一位女子仿若仙子下凡般悄然出現。她的麵容嬌豔絕美,發間佩戴著璀璨奪目的珠翠,在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迷人的光芒。身著一襲絳色的帔帛,隨風輕輕飄動,更增添了幾分靈動與嫵媚。她輕輕掀起帷帳,蓮步輕移,緩緩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如春花般燦爛的迷人微笑,聲音輕柔婉轉,仿若夜鶯啼鳴:“姊姊,你是不是正苦苦思念著郎君,心中渴盼著與他相見呀?”妻子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先是一驚,隨後急忙起身回應。麗人見她如此,熱情地伸出手,誠摯地邀請她一同踏上尋找丈夫的旅途。妻子微微皺眉,麵露擔憂之色,說道:“這路途遙遠,又如此艱難,我怕……”麗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連忙上前一步,輕輕握住她的手,溫柔地安慰道:“姊姊不必擔憂,一切有我。”


    麗人拉起妻子的手,二人一同走出家門。月光灑在她們身上,仿佛為她們披上了一層銀白的紗衣。她們並肩走在那如水般澄澈的月色之下,起初,妻子尚能跟上麗人的步伐。然而,行至一段路後,妻子漸漸感覺力不從心。隻見麗人腳步輕盈,猶如在水麵上漂浮一般,極為輕快迅速。而自己卻步伐沉重,每走一步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腳步踉蹌,幾欲摔倒。她忍不住高聲呼喊麗人:“妹妹,且稍等我一下。我這鞋子實在不便行走,我想回去換雙更合腳的。”麗人聞聲停下腳步,轉身將她拉到路側的一塊石頭旁坐下。然後,蹲下身子,輕輕抬起妻子的腳,動作輕柔而嫻熟。她緩緩脫下自己的鞋子,遞給妻子,說道:“姊姊,你且穿上我的試試。”妻子感激地接過,欣喜地穿上,幸好大小還算合適。接著她起身繼續跟隨麗人前行,此刻竟也覺得身輕如燕,健步如飛。


    過了一會兒,在月光的映照下,隻見丈夫騎著一匹毛色潔白如雪的騾子緩緩而來。丈夫遠遠瞧見妻子,頓時臉色大變,大驚失色。他急忙跳下騾子,快步走到妻子麵前,滿臉疑惑與詫異,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裏?為何會在此處?”妻子看著丈夫,眼中滿是委屈與思念,回答道:“我是因思念你心切,要去尋找你呀。”丈夫微微點頭,隨後又轉頭看向那美麗的女子,眼中帶著一絲探究與疑惑,問道:“這位姑娘是何人?我似乎從未見過。”妻子還未及回答,麗人掩口輕輕一笑,笑聲清脆悅耳,說道:“先別問這麽多啦。娘子這一路奔波著實不易,郎君你星夜兼程,想必人和牲口都已疲憊不堪。我家就在不遠處,不如暫且停下休息,待明日一早再出發趕路也不遲。”


    眾人放眼望去,隻見幾步之外,便有一個寧靜的村落。於是他們一同前行,走進了一個庭院。庭院中種滿了各種花草樹木,在月色下影影綽綽,別有一番景致。麗人快步走到一間屋子前,輕輕推開房門,裏麵燭火昏暗。她徑直走到榻前,催促著正在睡覺的婢女起身招待客人,說道:“今夜月色如此皎潔明亮,不必點燈燭了,那小台石榻就可歇息。”士人聽了,牽著騾子走到簷下,將騾子拴在柱子上,然後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進屋內坐下。


    那麗人款步走到桌前,輕啟朱唇,笑語盈盈道:“我這鞋子尺碼較大,你穿著走路怕是不太舒服,這一路上頗為累贅吧?如今你既已快到家,有了代步,就把鞋子還給我吧。”妻子趕忙起身稱謝,彎下腰將鞋子脫下遞給她。


    不多時,婢女們端著擺滿酒果的托盤走了進來,放置在桌上。麗人優雅地走到桌旁,端起酒杯,輕輕提起酒壺,緩緩斟酒。酒液在月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澤,如同一串串流動的珍珠。她舉起酒杯,說道:“你們夫妻二人鸞鳳分飛已久,今日得以團圓,實乃人生一大喜事。我敬這杯濁酒,權當祝賀。”士人見她如此熱情,也連忙拿起酒杯,起身回敬。一時間,主客之間歡聲笑語,杯盞交錯,氣氛融洽而熱烈。


    然而,隨著酒意漸濃,士人望向麗人的目光中漸漸多了幾分異樣。他的眼神始終停留在麗人身上,屢屢用輕佻的言語加以挑逗,話語中滿是曖昧與輕浮。而夫妻二人久別重逢,他卻連一句關切的寒暄之語都未曾對妻子訴說。麗人亦眉眼含情,秋波流轉,那眼神仿佛一泓幽深的湖水,能將人的靈魂都吸引進去。她口中說出些隱晦的曖昧言語,每一個字都似帶著勾人的魔力。妻子坐在一旁,心中雖滿是憤懣與委屈,但隻是默默坐在那裏,佯裝愚鈍,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可心中的苦澀卻如潮水般不斷蔓延。


    酒過數巡,眾人漸漸有了些醉意。士人與麗人愈發言語親昵,毫無顧忌。麗人又端起一隻大酒杯,走到士人麵前,勸士人再飲。士人推辭說已醉,麗人卻不依不饒,苦苦相勸。士人忽笑道:“卿若為我彈奏一曲,我便飲下此杯。”麗人聽了,也不拒絕,蓮步輕移,走到牆邊,取下掛在牆上的提琴。她右手輕輕拿起牙杖,左手扶著提琴,微微低頭,輕輕撫弄琴弦,啟喉唱道:“黃昏卸得殘妝罷,窗外西風冷透紗。聽蕉聲,一陣一陣細雨下。何處與人閑磕牙?望穿秋水,不見還家,潸潸淚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著紅繡鞋兒占鬼卦。”歌聲婉轉悠揚,如泣如訴,卻透著一股靡靡之音,令人心醉神迷。她一邊唱著,一邊輕輕擺動身姿,那神態舉止更是風情萬種,盡顯輕佻。士人聽得如癡如醉,不禁心旌搖曳,幾近不能自持。


    片刻之後,麗人裝作醉酒,腳步踉蹌地起身離席。士人見了,也隨之站起,眼神中帶著一絲迷離與期待,跟在她身後而去。許久許久,都不見他們回來。婢女們早已困倦不堪,紛紛伏在廊下沉沉睡去。妻子獨自一人坐在那裏,孤孤單單,心中的憤懣與委屈如火山噴發般湧起,實難忍受。她心想就此逃離回家,可夜色朦朧,四周一片漆黑,早已辨不清來時道路。心中焦慮萬分,輾轉反側,難以自主,終是起身,懷著滿心的憤怒與好奇,悄悄向那二人離去的方向窺探。


    剛靠近窗戶,便聽到屋內傳來斷斷續續的親昵之聲,那聲音中飽含的柔情蜜意與私密情話,竟是丈夫與自己平日裏的親昵之態,此刻卻盡情地向那麗人傾吐。妻子聽到那不堪的聲音,隻覺雙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心亂如麻,心痛憤怒到幾乎無法自持。她心想,自己實在無法忍受這般羞辱,不如就此出門,投身溝壑之中,一死了之。於是,她滿臉憤然,起身便走。


    就在此時,仿若命運的安排一般,忽見弟弟三郎騎著馬匆匆而來。三郎遠遠瞧見姐姐神色慌張,滿臉淚痕,心中一驚,急忙下馬詢問:“姐姐,你這是怎麽了?發生何事?為何如此傷心難過?”姐姐泣不成聲,身體因抽泣而微微顫抖,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三郎一聽,頓時怒發衝冠,眼睛裏仿佛要噴出火來,那眼神中滿是憤怒與決絕。他立刻拉著姐姐轉身返回。


    他們徑直來到那庭院之中,卻見室門緊閉。而屋內,那枕上的綿綿情話依舊隱約可聞,喁喁細語,聲聲入耳,似在無情地刺痛著姐姐的心。三郎怒不可遏,彎腰撿起一塊如鬥般大小的巨石,高高舉起,那手臂上的青筋因憤怒而暴起。他奮力向窗欞砸去,隻聽“嘩啦”幾聲,窗欞已被砸得粉碎。屋內頓時傳來一聲驚呼:“郎君腦破矣!這可如何是好!”姐姐聽到這話,驚愕得呆住了,隨後放聲大哭起來,對著弟弟哭訴道:“我本不想與你一起傷害郎君,可如今這局麵,該如何是好啊?”三郎圓睜雙目,怒視著姐姐說道:“是你哭哭啼啼地催我來,我才剛出了心中這口惡氣,你卻又護著那男人,埋怨起我來。我可沒習慣被你這女子隨意指使!”說完,轉身就要走。姐姐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衣服,哭喊道:“你若不帶上我,我該去哪裏啊?”三郎用力一揮手臂,將姐姐推倒在地,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姐姐猛地從驚嚇中驚醒,這才發覺原來是一場噩夢。她坐在床上,心中依舊驚魂未定,回想著夢中的情景,心中五味雜陳。


    過了一日,士人果然歸來,騎著那匹白騾。妻子見了,心中暗暗詫異,卻並未言語。而士人在這夜也做了一場夢,夢中所見所遇之事,與妻子的夢竟然完全相符。次日清晨,二人醒來,互相訴說夢境,都驚得目瞪口呆,滿心駭怪。


    不久之後,三郎聽聞姐夫從遠方歸來,便前來探望問候。交談之中,三郎對士人說道:“昨夜我夢到你歸來,今日竟然真的回來了,這可真是太奇怪了。”士人苦笑著打趣道:“幸好我沒在夢中被巨石砸死。”三郎一聽,驚愕地追問緣由。士人便將自己的夢詳細地告訴了他。三郎聽後,也大為詫異。原來,就在那一夜,三郎同樣也夢到了姐姐哭泣著向他訴說委屈,而他憤怒地投石砸窗之事。三人的夢境竟如此相符,隻是不知道那麗人究竟是何方神聖,這一場奇異的夢境,如同一個神秘的謎團,縈繞在他們心頭,久久不散,成為了眾人心中一段難以忘卻的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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